吴启铭心急难耐，赶忙追问道：“只是什么？您倒是快说呀！”
张文远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耐心解释起来：“吴先生，咱们在商言商，你应该明白，法租界跟公共租界为何能够繁荣起来？那是因为在这边营商环境更为优越，社会氛围也是更加和谐、自由，对吗？“
吴启铭不理解，追问道：”张先生，这个跟我们要谈的生意有什么影响？“
张文远继续忽悠，微笑解释道：”自然是有影响的。你要理解，吴先生，若是龙虎争斗，那必然是会有一方损伤的，这不是领事大人想看到的，也不符合法租界和平稳定的‘意愿’。而且法租界治安动荡，也势必会影响到杜先生持续的稳定收入，当然这也是法兰西所不认可的结果。我想，我这么说，吴先生能理解在下的这份苦衷么？“
吴启铭沉吟片刻，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是听明白了张文远话语里隐隐传递出的施压之意，但江湖中人需得寸利必争，不由怒道：”张先生您这意思，说到底不还是要牺牲青帮的利益嘛！”
张文远依旧摇着头，脸上带着诚恳的神情，耐心地解释道：”合则两利，斗则三败！吴先生，没什么生意是不可以谈的。我愿意去说服领事大人，广肇帮可以参与市场，共同赚钱，但是需要交过路费。不知吴先生认可此提议否？“
吴启铭听了这话，不禁有些犹豫起来。毕竟来之前，在杜先生家里己经做过沟通，也知晓此次谈判的底线所在，仔细想想，这倒确实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于是问道：”不知该抽水多少，张先生认为合适？“
张文远笑而不语，摆出两根手指头。
吴启铭见状，满脸不解，出声询问道：”张先生的意思，莫非是20元一箱？“
对于这个结果，吴启铭心里还是比较认可的。
张文远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地说道：“吴先生理解错了，在下的意思是有两个办法，可以供吴先生选择。”
吴启铭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客气地询问道：”张先生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张文远继续说道：”吴先生，青帮牺牲了市场，那自然不能只是按20元一箱来算，这个太吃亏了。稍后谈判时我将请示领事大人，允许为青帮站台，抽成比例要提高到30元一箱。“
吴启铭顿时大喜：”张先生，此言当真？“
张文远笑道：”自然无假，在下佩服杜先生的为人，心自然是跟青帮在一条战壕的，怎会出言诓骗？“
吴启铭赶忙点头，略带歉意地说道：”是在下失言了，还望张先生勿怪。不知张先生方才说的第二种办法是什么？“
张文远笑着端起一杯咖啡，轻抿了一口：”吴先生，咱们都聊这么久了，不妨都喝一口润润嗓子，咱们再接着继续聊。“
吴启铭不禁莞尔一笑，心想这张文远还真是个妙人，以前怎么都没听说过法租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呢。
张文远接着忽悠：”吴先生，不管是收20元一箱，还是30元一箱，其实都得投入人力物力去监督，不知我这么说可对？“
吴启铭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自然是如此。”
张文远接着往下说道：”故此，我的第二种建议便是把抽成提高到50元一箱。当然了，这里头是有代价的，便是其中15元必须得上交。不过呢，作为交换，巡捕房可以发放‘临时协助执法证’，征集青帮民壮来辅助巡捕房对广肇帮走私的线路进行监督。吴先生，不知如此可好？“
吴启铭大喜，这张先生实在太够意思了，连忙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在下便可做主，将此事应下。另外，若是张先生能促成此事，事后青帮必有厚礼奉上。“
说着，他起身对着张文远拱手行了一礼。
张文远见状也赶忙起身，拱手回礼。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荡漾着某种意味深长、相知相惜的味道。
张文远微微欠身，礼貌说道：“既然如此，那吴先生还请移步到另一个包间稍坐片刻，在下还得跟广肇帮的也聊一下，好促成此事。”
等吴启铭退出后，司礼小姐姐重新领了一人进来。
广肇帮谈判的代表是陈锦堂，此人看起来己年逾不惑，身材魁梧，目光深邃而透着精明。
据传他早年漂泊海外，故此积累了丰富的商业见识和谈判经验，后回到国内又加入广肇帮，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智慧，迅速在帮中崭露头角，成为帮主身边的得力谋士。
“张先生约了我们广肇帮来谈判，却又把我们晾在一边，单独跟青帮的密谈这么长时间，这怕是有失公平啊？”陈锦堂先发制人，他在另外一个包间里待得久了，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个小赤佬名不见经传的，竟敢把他晾这么久。
张文远笑道：“陈先生莫要生气。久闻广肇帮陈锦堂先生大名，一首无缘相见，今日有幸得见，在下心中钦慕不己。陈先生，咱们今天来这里是求财，可不是求气的。”
陈锦堂心里明白，在这等场合自然是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刚刚借着被晾在一边的由头发发脾气，无非也就是想在气势上占据主动，为接下来的谈判增添几分底气罢了。
于是，他缓和了一下神色，说道：“张先生快人快语，在下也甚是敬佩。今日广肇帮己按要求前来赴约，不知张先生是打算想怎么谈，不妨划下道来。”
张文远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陈先生，生意是要慢慢谈的，而且广肇帮既然想要在法租界做生意，那有些规则自然是不可不遵守的，否则就是乱了分寸了。”
陈锦堂沉吟片刻，立马端正立场，眼前之人确实只是一个小人物，但背后代表的却是法租界的当家话事人，语气不由放松了一分，说道：“张先生，广肇帮也只是想混口饭吃罢了，却是并不想坏了规矩。只是青帮的所作所为，让人颇为不齿，若是连饭都吃不上了，在下自然不敢如何，可底下的弟兄跟狼一样，饿得狠了，这链子怕也是会管不住的啊。”
张文远轻轻地点了点头，一脸认同地说道：“陈先生讲的，在下自然也是明白的，今日约陈当家的来此，也是有这个目的的，就是想做个和事佬，让两方都坐下来，喝杯茶，和气生财嘛，这也才符合领事大人想要的绅士精神。”
陈锦堂面现喜色，赶忙说道：“和气生财，那按张先生的意思，是同意本帮进驻法租界市场么......”
张文远又一次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当然，租界向来秉持自由贸易精神，自然是欢迎各方朋友前来投资的......不过......”
陈锦堂心想，自由贸易精神，我信你个鬼，你这假洋鬼子在忽悠鬼呢？“不过什么.....张先生只要划下道来，剩下的广肇帮愿意凭双手去争取，取不回来是自己手段不够，自然不敢怪罪先生。”
张文远嗤笑一声，看来这个陈锦堂在道上混久了，还是不懂什么是形势比人强啊，“陈先生，法兰西的绅士精神约束着我们欢迎朋友。当然了，黄浦江上的坚船巨炮可也是会维护租界必要的和平与稳定的，一切还是得按规矩来。”
陈锦堂心中暗骂，但面上却是越发客气，“这个自然，广肇帮的诚意自然是十足的。陈先生，若是在下方才的态度让张先生有所误解，稍后广肇帮定会为先生封上一封利是，为先生舒舒气。”
张文远点头，语气诚恳地说道：“陈当家有心了，在下感激不尽。不瞒陈先生，在下祖上也是来自广东的，心里头其实觉得咱们都是有乡音的，这一点很重要，方才在跟青帮谈时在下也说得清楚。”
“三鑫公司必须开放部分运输路线，一家独大也不符合法兰西的利益，大家和气生财才是正道。”
要说起来，他前世的确是广东人，只是这一世生在了热河，这么说来，刚刚那番话倒也并非虚言。
陈锦堂大喜：“难怪刚进来时，就觉得张先生声音亲切，却原来是自己人，张家兄弟，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