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
陈青阳授课结束，立即遵照弘治皇帝朱祐樘口谕，前来面圣。
看着陈青阳的满头大汗，朱祐樘内心微感歉意。
“爱卿还没吃饭吧，正好到中午了。来来来，咱们君臣一起用膳。”
不等陈青阳答应，朱祐樘即命何建传旨，让御膳房赶紧上菜。
陈青阳也不推辞，道了声谢，坐到下首小桌子前，静等大餐。
宫里的饭菜比自已家的好吃多啦，还不用掏钱，不吃白不吃。
说是一起用膳，但实际上是分桌分餐。
陈青阳随驾去河间府时，是能够和朱祐樘在一个桌上吃饭，但那是特殊情况。
微服私访，皇帝一个人一桌饭，那样容易暴露身份。
陈青阳左一口八宝肥鸭，右一口酱牛肉，看的朱祐樘直流口水。
朱祐樘很是不解，同样的菜，陈青阳怎么吃的那么香？
眼见陈青阳三下五除二，吃光了桌上几盘菜，朱祐樘忍不住问道：“爱卿，这菜当真有那么好吃吗？”
陈青阳咽下最后一口牛肉，惬意回禀道：“请陛下恕罪。微臣平生最喜酱牛肉，是以吃的有点失态。”
“哈哈哈哈，唐太宗朝的名臣魏征最喜欢吃菠菜，朕看你吃牛肉就有点魏征的风范。”朱祐樘揶揄道。
朱祐樘说的是唐朝魏征吃菠菜典故。
据说，魏征爱吃菠菜，天天都想吃。唐太宗李世民恼恨魏征直谏时咄咄逼人，故意设宴请魏征吃菠菜，让他把对朝政的意见统统讲出来。
谁知，魏征看见菠菜，满脑子想着都是吃掉，愣是一条建议也没说出来。
他大快朵颐的糗样，笑煞了群臣。
朱祐樘拿魏征比拟，就是嘲笑陈青阳吃饭不雅。
陈青阳心想，没办法啊。
您要是经历过我的人生，吃饭也不会比我斯文到哪儿去。
真当孤儿院日子很好过吗？！
你嘲笑我，我却不能笑你？没这事儿！
陈青阳反将一军：“微臣若能和魏文贞公比拟，虽死不恨！”
朱祐樘一凛，好小子，这是在反问我是不是唐太宗啊。
朱祐樘假装不懂陈青阳话中之意，岔开话道：“咱们从河间回来多长时间了。”
陈青阳心头算了算：“差不多一个月了。夏粮已收，想来地里现在都种上小米、大豆、高粱啦。”
“是啊！朕若不是亲去河间一趟，还不知道普通百姓的生活是那个样子。河间分田方略甚得百姓拥护，朕欲全国推行，爱卿觉得如何？”
见皇上步入正题，陈青阳也不兜弯子：“臣斗胆问一句，太祖高皇帝以来的亲王郡王们的庄田是否也按照方略施行？”
朱祐樘苦笑：“满朝上下，这话也就你敢说出口！皇明子孙的田庄都是太祖洪武皇帝他老人家定下的，朕要是改动，恐怕天下震动，弄不好会搞出事端来。”
“陛下既然觉得艰难，为何还打算全面推行分田方略，抑制土地兼并呢？”陈青阳继续问道。
听了这话，朱祐樘难免有气：“这道理还是你再三讲与朕听的，你还不清楚吗？！”
陈青阳正色道：“臣一直很清楚！若不抑制土地兼并，官绅免税之田愈加增多，百姓可耕之地愈加减少。只怕不出百年，朝廷将无钱粮可用！故而，均分田地，势在必行！”
“现如今，皇亲国戚等权贵家族占有田地不下大明的一半。分田方略必当通盘考量，一视同仁，否则只怕是事倍功半，难遂初衷！”
朱祐樘怒道：“依照皇明祖训，朱家子孙不能为官，也不能经商。若是把他们的田地分了，他们日子过得寒酸，到头来丢的可是朝廷脸面！”
陈青阳道：“臣明白陛下所虑，但若不动皇族庄田，只怕天下人心不服。人心不服，事情就难办。所以，臣觉得分田方略可以暂缓实行。”
“爱卿这意思，抑制土地兼并到此为止？！”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想说的是，贸然推行，定然难成。陛下可先用其他事情，试试群臣的反应。”
朱祐樘道：“说得轻巧，你知道朝堂之事有多难做吗？你知不知道，若非朕打了招呼，昨天弹劾你的就是一群人！”
“臣猜到了。所以，臣深谢陛下抬爱之情。”陈青阳臣躬身称谢，然后接着说道：“臣以为陛下可以先在宫里做件大事。”
朱祐樘有些不耐烦：“别卖关子了，说吧，什么事。”
“尊先帝废后吴氏为皇太后！”陈青阳郑重说道。
朱祐樘低声怒道：“你失心疯了！吴氏可是先帝亲自下诏废去，朕感念她幼时的养育之情，把她从冷宫放出来，一应衣食俸禄皆按太后礼仪。难道这还不够吗？”
陈青阳道：“在这宫里，除了嫡亲祖母太皇太后，还有谁在陛下年幼之时用心相护？！陛下您觉得吴废后只有养育之恩，当时万贵妃横行后宫，吴废后是冒着生命危险养育陛下。”
“娘娘深陷冷宫，甘愿把自已仅有的一点食物拿出来养育您，自已则宁肯挨饿；娘娘和太监张敏瞒着万贵妃，以腐萤之光呵护陛下。这些事，陛下您忘了吗？！”
听闻这些往事，朱祐樘内心再不能平静，只是身为帝王，任何时候都要考虑很多，不能任由感情行事。
朱祐樘道：“朕从来没有忘！但是她毕竟是先帝废后，太皇太后还在高堂，我若给吴氏上尊号，只怕祖母第一个不答应！”
当年废吴氏虽是宪宗皇帝朱见深主张，但太皇太后周氏亦持赞同意见，故而朱祐樘深感棘手。
陈青阳道：“吴氏当年被废，全因万氏蛊惑。事情已过去多年，太皇太后最是慈善，未必不能体察陛下仁孝之心。
“臣提此举纯为公意，一则可以彰显陛下反哺大德，二则正好借此事，看群臣之反应。”
“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觉得人言可畏，就不敢做当为之事。抑制土地兼并，革新吏治等国策，只怕会成为水月镜花，幻梦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