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彬一身灰褐色短衣,头巾包发,肩头上一只小包袱。
若是不知道他身份,还以为就是在哪儿务农的百姓。
“呵呵。
承蒙沈姑娘好心提醒,曲某捡回一条命。
这次是特意来向你道别的。”
他笑呵呵的对沈墨染施了一礼。
沈墨染倒不觉得是她帮了什么忙。
“我观桑领神情,虽然有点不耐烦,但眉宇间光明磊落。
或许真不是他要陷害你。”
若他真做了亏心事,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让萧羿把人带走,一定会杀了灭口的。
曲彬自然也想到了。
而且他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
只是现在还不好说。
“无论如何,曲某都要替曲城百姓们感谢你。
听天冬兄的意思,若不是沈姑娘你发现及时,大家可能都要死在胡人的铁蹄之下了。”
这点沈墨染倒是没再推辞。
可也要谢谢曲天冬的穷追不舍。
不然她也用不着从西墙头上逃命。
“这也是机缘巧合,曲知府不必言谢。
对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是回肃州吗?”
本以为萧羿把他救出来,是要一起带着去建州。
可他如今这装束,应是要走了。
曲彬点头:
“我是平王御下的官,获了罪,自然是要回肃州领罚!”
再者说,有些事他也想弄清楚。
不去肃州的话,可能就永远不知道真相了。
沈墨染抱了抱拳与他告别:
“那就祝曲知府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曲彬笑着还礼,临走时又提醒一句:
“萧国公虽然爱民,但他得罪了上头那位,日子总不会好过。
而且他如今重伤难愈,皇上还派了个监军来看着他,不日就要到了。
沈姑娘若有其他办法,大可不必跟随队伍前行。”
曲彬摇着头有些担心。
“建州遥远,路途艰难。
即便到了,也未必能善安啊!”
可惜他现在戴罪之身,没办法帮沈墨染一家通融。
就只能好言提醒一句了。
沈墨染也不是不知道前路艰难,只是这天下之大,能容身之所却少之又少。
她想带家人安居乐业,总得有个合法身份才行。
若不然哪天被抓起来,命运就不能掌控在自已手里了。
“多谢曲知府提醒。
我会看情况而定的~”
……
曲彬没有说错。
他走后的第三天,就有一队穿着大红衣袍的人骑着快马拉着辎重赶了上来。
那些人都是年轻的小伙,眉目清秀,面白无须。
为首的一个穿着大红的纹绣长袍,系一条宝蓝色浮光披风。
很是招摇。
沈墨染不清楚这个时代的官服制式。
但据常烟客说,他们都是太监!
“这些年轻的公公们长得可真俊啊!”
流民中有人感叹。
他的家人赶紧摁下了他高抬的头:
“不想活了。
那些可都是皇帝老儿身边的红人,得罪了要诛九族!”
百姓们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但知道皇帝老儿喜怒无常,他身边的太监必也是蛮不讲理,杀人不眨眼。
“看他们一行不过五六个人,竟拉了三车辎重!
啧啧啧……”
有人不在乎来的是皇帝还是太监。
只看到了他们身后奢华的三辆马车!
许星澜退伍后曾在乡里得罪了权贵,是那些当官的联合起来将他投进了冤狱。
因此只要看到不可一世的上位者。
他都带着一股莫名的仇恨。
“哼!
狗官!”
他暗骂了一句。
路清川知道他的心结,上前拍了拍他以示安慰。
随后又忧心的回头看了看车上的女儿。
本以为给她找个同龄的伴儿开导开导,女儿就能好了。
可谁知沈墨染不知怎了,今日就是不肯再坐他的马车。
他的女儿,不会就一直这么消沉下去吧?
那群招摇的太监一路疾驰过去,追上了前面的萧家军,拦住了萧羿的马车。
萧羿被扶着下车跪倒,迎接圣旨。
沈墨染凑在一众看热闹的流民堆里,眯了眯眼。
那天在城门外跟桑领对峙的时候,萧羿看着还行啊。
如今已经病到这种情况了吗?
下车都需要人扶了!
又想起来曲天冬追她的时候说,那牛黄本是要给镇国公治伤的。
她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觉得是不是有空该去看看那个萧羿。
虽然牛黄已经用没了。
但也该问问是不是还能帮上什么忙?
“姐姐,看什么呢?
怎么不来练功!”
时间尚早,萧家军还没拔营。
知儿觉得身体已经大好了,缠着沈墨染教他落下的功夫。
只因为他觉得他昏睡这些天,沈墨染一直在练十七留下来的招式。
可他却什么都不会。
这样他岂不是永远也保护不了姐姐了?
“好,这就来!”
沈墨染看着恢复了健康活泼的弟弟,把所有杂念都抛诸脑后。
走过去与知儿一起扎马步。
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萧羿,但她也不后悔拿了那块牛黄。
在她眼里,家人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姐姐,那匹马好高哦!
很像我们的灰枣。”
刚扎好马步,知儿却又指着前方不远处惊呼。
灰枣,是之前苏家送他们拉车的大马,因为通身灰色皮毛,所以取名灰枣。
一路上知儿很喜欢灰枣,经常给他采新鲜的青草吃。
可惜在曲城逃命的时候丢了。
沈墨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看到三丈开外的树林边上,一匹跟灰枣很像的高头大马。
是那群宣旨太监带来的三辆马车中的其中一匹。
此刻正有人给他们解了绳子,准备喂料饮水,稍事休息。
“那不是灰枣。
灰枣在眉心位置有一撮白毛,它没有。”
沈墨染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么说。
知儿于是死心了。
“确实是。”
沈墨染揉了弟弟的头一把。
“等到了建州安顿下来,姐姐再给你买一匹。”
正说着,眼角余光却瞟见一个人影从他们刚解下来的车厢里钻了出来。
沈墨染仔细看去,发现那是个戴着手铐脚镣的囚犯。
一身脏污不堪的囚衣,头发蓬乱像一堆稻草。
满脸的泥污,看不清容貌。
只右眼角上一颗拇指盖大小的黑痣,清晰可见。
“这帮太监来宣旨怎么还带个囚犯?”
沈墨染正纳闷。
就见刚才解马车的小太监偷偷给那个囚犯开了锁,然后递给他一套干净的衣裳。
两人小声说着什么。
然后警惕的左右观看。
沈墨染赶紧转过头去,顺便把知儿的头也扭过去。
假装跟其他流民那样看前面的热闹。
“怎么了,姐姐!”
知儿收了心思,正准备好好练功。
被掰了一下头,纳闷的问。
“哦,没事。”
沈墨染立刻找补。
“就是想让你看看娘回来了没。”
刚才那帮太监声势浩大,所有人都被吸引过去看热闹了。
白素素和常烟客也不例外。
若不是上进心爆棚的知儿非拉她回来练功,沈墨染也不会注意到另一边的情况。
知儿听见姐姐这么说,不疑有他。
翘着脚看了半天,疑惑道:
“没有啊!”
说着又一脸认真的转回头来。
“姐姐咱们还是加紧练吧,队伍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走了。”
他可是落下了好多呢。
沈墨染转过头来,见那囚犯已经不见了踪影。
跟他说话的小太监,旁若无人的放马,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