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为然不问,葛玉芹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她用手里的锅铲指着许为然,差一点就要戳到他的鼻子。
他不闪不躲。
“你一整天死哪儿去了?”葛玉芹的嗓音不加收敛,丝毫不介意被左邻右舍听见,“放假才几天,心思就野了,不知道在家照顾你弟弟,他今天下午玩炮炸到手了!我跟你说,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你的任务就是看好你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
许为然沉默地听训,掀眼皮扫了一眼许承安,他歪着身子倒在沙发里玩手机,手指灵活地按键,没看出哪里炸伤了。
“说话!”葛玉芹一看他这副充耳不闻的样子更加来气,拧着他的耳朵往上提,“哑巴了还是聋了?没听见我问你话?”
“我找了个兼职。”许为然的表情不露任何情绪,“中午一来一回耽误时间,所以就没回。”
顿了顿,他补上一句:“以后都这样。”
“什么兼职?又是端碗刷盘子的活儿?赚不了几个钱还浪费时间。”葛玉芹火气未消,“早跟你说了,高中别读了,早点出去打工更省事。你弟弟还这么小,我和你爸年纪大了,不靠你赚钱养家我们还能靠谁?”
许为然绝口不提自己在做什么兼职,声线凉凉地说:“我的生活费自己会赚,学费学校免了,不会花你们一分钱。”
话音刚落,他又挨了几个响亮的巴掌。
在同一个地方。
许为然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口腔里泛起淡淡的铁锈味。以为是错觉,他舔了下嘴角,那股血腥味浓郁至极。
“呵,没花我们一分钱,说得真好听。你是吃空气长这么大的吗?”葛玉芹冷笑,“啊?我问你话呢。”
许致宽冷漠地看着儿子被打,一声不吭,嘴里咬着烟。
过了十来分钟,许致宽才拧着眉发话:“行了,少说两句。”
许为然眼皮轻颤,觉得反常,以往葛玉芹教训他,许致宽这个做父亲的从来沉默寡言、冷眼旁观。
“我肚子饿了,赶紧去烧饭。”许致宽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拍了拍身上掉落的些许烟灰,不耐烦道,“安安这不是没多大的事吗?说个没完。”
许为然在心中自嘲一笑,果然不该抱有任何希望。
葛玉芹气鼓鼓地看向许致宽,懒得跟他吵,也没心情再做饭,将锅铲扔给许为然:“愣着干什么?没听你爸说肚子饿了?”
许为然把书包放下,沉默地去了厨房。
灯泡不太亮,油烟味浓重,许为然一动不动地呆站了许久,重新开了火,接着翻炒锅里已经快冷掉的菜。
他娴熟地烧好三菜一汤,端去客厅,视线忽地一顿,沙发旁的垃圾桶里堆满了熟悉的紫色包装袋,他的书包大开,卷子和资料书被翻出来,还有一个空的纸盒。
那是迟滢塞进他书包的饼干。
许为然抿紧了嘴巴,僵了几秒,隐忍着火气对许承安说:“能不能别乱翻我的东西?”
许承安扔掉纸盒,仰头看他,眼神里没有半分畏惧,扯着嗓子喊:“妈!你快来,哥他凶我!”
刚收完衣服进来的葛玉芹皱眉骂道:“许为然,你怎么这么恶毒!说你两句你就怀恨在心,趁我不在把气撒在你弟弟身上是不是?你来,你冲着我来!我倒要看看你翅膀长硬了没有!”
有人给自己撑腰,许承安洋洋得意地冲许为然吐舌头扮鬼脸。
翌日,许为然早早从家里出发,骑着自行车穿过杂乱的城中村,来到繁盛的街道。
许为然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在货架上找了很久,才找到同款的饼干。
有好几种口味,香草牛奶、椰子、草莓芝士、奶酪……
迟滢爱吃的是巧克力味。
许为然拿了一盒到柜台结账,装进书包里。
跟昨天一样,他提前十分钟敲响迟滢家的门。
等了片刻,面前的门打开,迟滢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穿着粉色的珊瑚绒家居服,兜帽罩在头上,显得脸只有巴掌大小,灯笼袖撸起来一截,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臂,胸前的拉链上挂了一只毛球。整个人像个粉糯糯的汤圆,尤为可爱。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迟滢指着他的脸:“你干吗戴口罩,装酷吗?”
黑色口罩蒙住了许为然下半张脸,视线的落脚点只能是他的眼睛。许为然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内勾外翘,双眼皮略窄,瞳色比一般人浅,像画出来的,漂亮得不真实。
与她的视线相撞,只一瞬,许为然眼睑下压:“不是。”他嗓音发哑,“感冒了,免得传染给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确实不太正常,迟滢没有起疑,关心道:“你吃药了吗?”
“吃过了。”许为然一再避开她打量的目光,因着脸被挡住了,说起谎话来并不难。
进到房间里,迟滢扯过他的书包。
许为然问:“你干什么?”
“你的杯子呢,我给你倒点热……”
“水”字消失在喉咙处,迟滢拿出了他书包里的饼干,懵了下,慢吞吞地说:“怎么变成巧克力味了,我昨天给你的不是这个口味吧?”
“给你买的。”许为然咳了下,声音不太自然。
迟滢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他,然后指着自己:“你,给我,买的。”
许为然的脸有点烧:“嗯。”
迟滢如果有尾巴,此刻应该来摇晃了。她用力抿住唇,想以此憋笑,腮帮子却鼓了起来,只坚持了两秒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巧克力味?”
“你自己说的。”
“嗯?”迟滢皱了皱鼻子,“我有说过吗?”
许为然一脸认真,可惜她看不见:“你说过。”
“好吧。”迟滢一直在笑,白敷敷的脸颊上晕开跟她衣服颜色一样的粉,“你怎么那么细心啊许为然,你将来的女朋友有福咯。”
许为然没法回答她这话,把脸偏向另一边,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戴了口罩,她应该看不出什么。
可他忘了,纵使脸遮住了,耳朵还露在外面。
迟滢盯着他红得滴血的耳朵,像发现了新奇的事物:“许为然,你……”
视线顺着他的耳朵滑到他的脸,口罩边缘的皮肤透出一抹红,迟滢愣住,他的脸也红了?
不对,那不是正常的红。
迟滢伸手勾住口罩的细绳,拉了下来。
许为然想挡住已经晚了,迟滢像是预判出他的动作,另一只手抓住了他抬起来的手。
盯着他的脸怔愣了好一会儿,迟滢才发出声音:“许为然,你的脸,怎么弄的?”
他半张脸又红又肿,印着指痕,像被人下狠手打的。
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