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主卧里，低低絮语声不曾停歇。
“老婆，这就是你说的堵不如疏？”迟光海头疼不已，时不时就要捋一下头发，仿佛这么做就能捋顺脑子里乱糟糟的思路，“这怎么疏着疏着，小滢越陷越深了呢。”
江容君叹息，也学丈夫捋了捋头发：“我也没想到结果会这样。”
“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
“愁，真愁。”迟光海捂着眼睛，手掌从上到下抹了一把脸，不想面对现实，“棒打鸳鸯行不通，放任自流我更是不放心。”
“别想了，这都两点多了，还睡不睡了？”
“睡不着。”迟光海猛拍了一把床，“都怪许为然那小子！我看不如找他聊聊，叫他跟咱家小滢保持距离。”
江容君不赞同，蹙眉啧声道：“你这不还是棒打鸳鸯吗？搞不好女儿跟你急。”
“那就这么任由他们……”
“小滢不是说了，他们俩没谈吗？”江容君指出了关键点，“说不定是你女儿暗恋许为然，单相思，人家压根不知道，也不喜欢你女儿。”
“可能吗？！”迟光海一听有人不喜欢自己女儿，急眼了，争辩得脸红脖子粗，“他凭什么不喜欢小滢？！他以为他是谁？！不就长得有点小帅，学习有点好，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
这是重点吗？
“好了好了不说了。”江容君关了灯，房间里陷入黑暗，强行终止话题，“睡觉。”
*
翌日，一家三口在餐桌上相逢，大眼瞪小眼。
迟滢不是没瞧见父母疲惫的神色，有点儿心疼，在他们开口说话前，她先表态：“我清楚现阶段最重要的是什么，你们放心好了，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不能耽误许为然的学业。”
江容君：“……”
迟光海：“……”
迟滢喝完碗里的粥，抓了个葱油饼，另一只手提着书包：“我去上学了，爸爸妈妈再见。”
边走边吃，到公交站台刚好吃完，迟滢擦了手，拿出手机点进QQ，找到和许为然的对话框，编辑消息。
小滢小滢一定行：【今天去学校吗？】
许为然：【已经到了。】
小滢小滢一定行：【！】
公交车进站，迟滢连忙收起手机，从前门跳了上去，刷了卡往后走。
*
田宗昊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
清晨，花坛里的草木还挂着露水，校园里静谧而安宁，偶尔响起一声鸟儿的啁啾声，只会令人觉得更幽静。
许为然算好时间过去找田宗昊，跟他提了想住宿的想法。
田宗昊问了一些情况，他没详说，挑拣着能说的问题回答了，其余的闭口不提。
田宗昊知道这孩子心思重，也是没办法：“下了早读去我办公室拿住宿申请表。”他提了个醒，“住宿申请需要家长同意并签字确认，你跟你家里人商量好了吗？”
许为然垂首，沉默了好一阵，不知该撒谎还是该照实说。
住校的事情他根本没在葛玉芹那里提过，她也不关心他的情况。
田宗昊从他的反应中猜到一二，暗叹了一声，道：“你家人的思想工作我来做。像你这种成绩好的，有望冲状元的，我会跟校领导沟通，免去住宿费。先专心学习，其他的事慢慢来。”
“好。”许为然眼一热，朝着田宗昊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回去吧。”
许为然欲走，忽又被田宗昊叫住，他回过身，笔直站立，等候班主任的吩咐。结果，田宗昊只是跟他说：“见了迟滢，叫她去办公室找我。”
许为然神情一愣，下意识替迟滢解释：“迟滢昨天下午是……”
“你再多说一句，她罪加一等。”
许为然不得已噤了声。
安静了一两秒，他还是顶着压迫开了口：“她是因为我才逃课的，如果要受什么处罚，我替她行吗？”他敛着眉眼，声音沉缓，“她……作为同桌，给了我很多帮助，我很感谢她。这次是她不对，希望您再给一次机会。”
田宗昊险些气笑了。他都说了不许替迟滢开脱，他还敢“顶风作案”，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你俩真没早恋？”田宗昊一张脸黑沉如锅底，“迟滢一口咬定没有，我怎么不信呢。”
*
迟滢高高兴兴地进了教室，抬眼一眺，许为然果然安安稳稳坐在位子上，跟从前的每个早晨一样。
她小跑过去，书包都没取下来，单腿跪在自己的凳子上，倾身探他的额头，然后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没再烧了吧？”
“嗯。”
“药涂了吗？”
“涂了。”
“你今天打算什么时候去输液？”
“下午放了学去。”
“行。”
周围的同学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在心里默叹，胆子真大啊，都不带掩饰的。
许为然没注意那些围观的目光，专注地看着迟滢，眼神里充满歉意。迟滢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不是，你这什么眼神儿，又没欠我钱不还。”
“迟滢。”许为然深吸了口气说，“班主任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他尽力了，将能想到的所有好话都说尽了，可谓软磨硬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从没一次性说那么多话，然而结局并未改变，他还是没能劝动班主任。
“啊……啊？”迟滢脑子转得慢，“老田找我干什么？”
许为然说：“应该是说昨天逃课的事。”
迟滢：“……”
大意了，她以为妈妈替她跟班主任说情就万事大吉了。
迟滢放下书包，一脸悲壮地出了教室，去往办公室。
许为然无心读书，更无法写题，他担心迟滢被班主任骂，时刻关注着门口，很快，迟滢回来了，耷着脑袋，跟蔫巴巴的小草一样。
“班主任说什么了？”许为然急切地问。
迟滢脚一勾凳子，坐了下来，对着他竖起了一根手指。许为然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迟滢在他疑惑的眼神里，揭晓答案：“喜提一篇检讨。”
许为然：“……”
迟滢抱住头，脸埋在双臂之间，简直欲哭无泪，有生之年，第一次写检讨书，班主任还跟她强调，下午放学前交上去。
她抽了个本子出来，提笔写下班级姓名，在第一行写完“我错了”三个字就卡住了。
迟滢拿笔戳了戳脑袋，她没写过检讨书，编都不知道怎么往下编。
见她抓耳挠腮苦恼不已，许为然主动提出来：“我帮你写吧。”这件事本就因他而起，不该迟滢受罚。
迟滢问：“你知道检讨怎么写？”
他这年级第一学神，会写检讨吗？迟滢很怀疑。
果然，许为然摇头，诚实回答：“不会。”
迟滢：“……”
*
利用几个课间拖拖拉拉写了一千字，迟滢脑汁都快熬干了，写作业都提不起精神，好在她总算在期限内交差了。
下午放学，迟滢提醒许为然别忘了输液的事，顺便说：“我陪你去。”
“不用。”许为然拿了本资料书，中性笔的笔帽夹在封面，看样子是打算边输液边学习，“我问了下，校医室也可以输液，我不去医院。”
“那我给你带饭！”
这次许为然没再拒绝。
迟滢和孙见微，还有二班一个女生一块去食堂吃饭。快吃完的时候，迟滢去窗口打包了一份清淡的龙须面，调料只放了盐和胡椒粉，出锅后滴了两滴香油。
孙见微跟大鹅似的，伸着脖子往塑料碗里探看：“啧啧，还加了个荷包蛋呢。”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瞅着迟滢，等她编谎话掩饰，“我们大小姐这是给谁带的饭呀？”
“许为然。”
迟滢回答得太直接，反倒把孙见微和另一个女生惊得愣住。
“我靠，我以为早恋传闻是假的。”女生惊叹连连，“正主这是亲自盖章认证了吗？好劲爆啊。你们班老师这么开放的吗？还允许你俩坐一块。”
迟滢懒得澄清，指着另一个方向说：“我得去校医室，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女生眨了眨眼，目送迟滢离开，而后望向孙见微，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你朋友这是承认了？”
“别问我。”孙见微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