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为然和许许多多的学生一样，坐在观众席上，于昏暗中望向台上的人。她穿着洁白的礼服裙，裙摆很长很大，坐下来时，裙摆散开，如一朵花般在脚边绽放，她稍加整理，更加漂亮。
她的长发被全数挽起，颅顶高，头型，优越的肩颈线条一目了然，耳垂上坠着珍珠，跟她的肤色和裙子都相衬。
她坐在那里，清冷又高贵，不似凡尘中人，是悬在天际的月，还没听到演奏声，已是视觉盛宴。
观众席响起低低的讨论声，气氛有些躁动。
不止一个人在班主任和校领导的眼皮子底下掏出手机偷拍舞台上的人，有的忘记关闪光灯，光亮一闪而逝，被班主任用眼神警告，碍于节目在进行中，不宜闹出大动静，没有上前没收。有的忘了开静音，响起“咔嚓”一声，同样收获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迟滢对这些一无所知，她专注于眼前，轻抬手，纤长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翻飞跳跃，已不见最初的僵硬生涩。
台下渐渐静下来，所有人凝神欣赏节目，只觉时间流逝得那样快，一晃就结束了。
迟滢起身拎裙摆，微微侧转身体，面朝台下鞠躬致谢。
礼堂里静了一秒，继而掌声雷动。
许为然看着她，眼里只有她，呼吸不自觉变轻、变缓，几乎要屏住。
迟滢直起身，望向一班所在的区域，某一瞬，对上了许为然的目光，愣神了两秒，弯唇轻轻一笑。
内心也如释重负。
还好，还好她顺利完成了演出，没有出岔子。
她就说自己一定行。
迟滢退至后台，换衣间里人满为患，一连敲了几扇门里头都有人，她等了一会儿，无奈离开。
还剩下三个节目文艺汇演就要结束了，迟滢索性拿上自己的物品提前回班。
整栋教学楼静悄悄的，显得十分空旷，她的脚步声被衬得格外清晰。
迟滢抱着衣服去厕所，想要换下身上的裙子，却发现地面湿漉漉的，有些脏，她怕裙摆沾上，原封不动地把衣服拿了回去。
班里一个人也没有，迟滢精神紧绷了许久，整个人松懈下来之后就容易犯困。她走到窗边，坐在许为然的位子上，将窗户开到最大，趴在桌上等着孙见微来找自己吃饭。
文艺汇演圆满落幕，大部分人从大礼堂出去，直奔校外。
许为然逆着人流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脑海里回放着迟滢弹奏钢琴的画面，当时周围很多男生直呼惊艳。他也这么认为。
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走上楼梯，只碰见三两个人，教学楼里仍是静谧的，他迈着大大的步子，很快到了四楼，往右转。
一班的前门敞着，许为然瞧见他的位子上坐着一个人，走近了些，认出是迟滢。她还穿着演出时的白色礼服裙，外面套着校服外套，裙摆堆在脚边，挽起的长发散了下来，盖住了小半张侧脸。
她睡得很香，长睫毛一动不动，整个画面里只有窗帘在动，被风吹着，一下下从她头顶扫过，她一无所觉。
许为然怕吵到她，没有再往前挪动一步，就站在过道里盯着她。
似乎有很久，没这么近距离看她。
一呼一吸间，心跳变得快了很多，撞着他的胸腔。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迟滢被振醒了，她慢慢坐起来，身体有些绵软无力，顺势往后桌沿一靠，手伸进校服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抬起惺忪睡眼，看到过道上伫立的人。
“抱歉，占了你的座位。”迟滢哑声道。
许为然在她看过来之前，视线移到了别处，低声说：“没事，你坐。”
迟滢将他同桌的凳子往外踢了踢，用下巴指了下，示意他坐。
看着许为然坐下，迟滢才接听电话，孙见微打来的，嗓音清脆：“你在哪儿？我、乔乔，还有千羽在教学楼门口等着你一起出去改善伙食呢。”
“稍等，我马上就来。”迟滢先挂的电话，视线稍稍往旁边一偏，是许为然清晰分明的侧脸，这感觉真是久违了，一瞬间回到了他们做同桌的时光，“你不去吃饭？”
她抬头环顾四周，班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别的人。
“等会儿去。”许为然站起来，给她让出空间。
迟滢走了出去，在过道里停了一下，扭头问他：“你要我帮你带饭吗？我到校外吃。”
“不用了。”许为然拿出一张卷子，头都没抬，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
迟滢点了下头，走出教室，下楼，在教学楼门口的公告栏前看见了三个女生，头挨着头，对着张贴在上面的年级大榜讨论不休。
她们看到迟滢，立刻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孙见微用手拨拉两下她的裙摆：“怎么没换下来？”
“没找到地方换。”迟滢挽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里头是她的校服，“走吧，先陪我找个地方换衣服，穿着裙子不方便行动。”
许为然写了半张卷子，起身去上厕所，走廊上几个男生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都是不熟的面孔，他也没仔细看。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那几个男生还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其中一个人压低声说：“这张照片我有了，还有没有别的？”
收钱的男生说：“没别的了，我又不是迟滢的同班同学，有这些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卖别人了。”
许为然的步子转了个方向，朝他们走去。
“看什么看？”收钱的男生甩了甩手里的照片，拍在掌心，打量着贸然走来的许为然，“难道你也想买？”
许为然跟他对视了几秒，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照片上，上面的人无一例外全是迟滢，她吃饭、走路、做操、上体育课等等等等，各种角度的偷拍。
他想都没想，劈手夺过了那些照片，另一只手拎起那男生的衣领，眼神阴沉：“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另外几个男生互看一眼，感觉事情不妙，拔腿撤了。
“关你屁事。”被揪住衣领的男生跑不掉，瞪着眼冲许为然发火，“你谁啊？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许为然手上用力，指骨凸起锋利的弧度，压着声一字一句冰冷道：“我警告你，你再敢偷拍迟滢，买卖她的照片，我就上报学校，到时候你就知道你是什么后果了。”
“我说你这人有病吧。”男生丝毫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嘴硬道，“我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同学，你算老几。”
许为然的虎口卡着他的脖子，施加了狠劲：“信不信我弄死你。”
男生的身体被那股力道推着往后，猛地撞到栏杆上，铁栏杆发出铮铮的振动声，后背一阵剧痛袭来，痛得他眉头紧皱，呲着牙抽气，脖子以上的皮肤全都憋红了。
男生再看许为然，眼神里渐渐多了点恐惧，就像在看讨命的恶鬼：“你、你先松开。”
许为然抵着他，不退让：“手机拿出来，别给我耍花样。”
他一张斯文清秀的面孔，眼里却全是凶狠的戾气，给人的反差感极强。男生不敢再心存侥幸，照他的话做。
许为然继续命令他：“删掉相册里所有关于迟滢的照片，一张也不能留。”确认男生全都删掉后，许为然抬了下下巴颏，“别耍心眼，备份也删掉。”
男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得不照办，清空了备份，然后将手机屏幕对着许为然：“我都删了，删了，满意了吗？”
许为然这才放他离开，仍旧憋着一肚子火，一张张翻看从男生那里搜刮来的照片，不知道那男生私下交易多久了，流通了多少张……
许为然后悔了，刚刚不该轻易放过他的，就该狠狠揍他一顿，让他吃点教训长记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