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看，这就是我们青州最有名的'流觞阁'。"周太守指着前方一座雕梁画栋的建筑，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踏入酒楼，孙淼顿时愣在原地——大堂中央竟有一条蜿蜒的人工溪流，清澈见底的水中飘着精致的酒盏，两岸假山叠翠，奇花异草点缀其间。几个歌姬正在水榭中抚琴，悠扬的乐声伴着流水叮咚，恍若仙境。
"这..."孙淼粗糙的大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突然觉得自己这身戎装与这精致场所格格不入。
周太守察言观色，笑道："将军莫要拘束。青州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这'曲水流觞'的雅致，可是连官家都称赞过的。"
孙淼望着潺潺流水，突然想起兖州那些干裂的田地，和百姓们浑浊的饮水。同样是边境州郡，差距竟如此之大...
"将军？"周太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酒菜己备好，请上座。"
流觞阁内，丝竹声声，觥筹交错。
周世安高坐主位，满面红光地举杯向孙淼敬酒。他身侧依偎着一位娇柔女子，柳眉杏眼，肤若凝脂，正是化名"柳含蕊"的元思楠。她低眉顺眼地为周世安斟酒，指尖微颤，酒液在杯中荡起细微的涟漪。
——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她扮作失忆的孤女，被周世安"偶然"救下。她读书识字，温柔解意，让这位太守如获至宝。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时，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便会翻涌而上，让她几乎窒息。
爹爹的头颅，吴风的血，拓跋金鸿的承诺......
她抬眸，不着痕迹地扫过席间众人。孙淼，这位边关老将，或许是她接近太子的关键。
"含蕊，发什么呆？"周世安捏了捏她的手腕，语气亲昵却不容拒绝，"给孙将军敬酒。"
元思楠立刻换上温婉笑意，盈盈起身："孙将军威震边关，小女子敬您一杯。"
孙淼皱眉，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他向来不喜这些风月场合，但碍于情面，还是仰头一饮而尽。
周世安见状大笑："将军豪爽！"他搂住元思楠的纤腰，得意道，"这丫头虽出身不明，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比那些庸脂俗粉强多了。"
元思楠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是啊，若不是"样样精通"，怎配做你周太守的金丝雀？
酒过三巡，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官场之道。周世安醉醺醺地拍案："孙将军，您可知为何青州如此富庶？"
元思楠指尖一颤。
她想起三日前，周世安带她去看"不听话"的县官被处决的场景。血溅三尺时，他在她耳边轻语："瞧见了吗？这世道没有清官，只有活官和死官。"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
那些枉死的官员，从来不是因为不够清廉，而是因为不够"聪明"。
夜色沉沉，周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柳含蕊被周世安拉着手腕带入房中，门一关，男人的指尖便轻轻着她的掌心，带着几分亲昵的试探。
"你觉得孙将军如何？"周世安忽然开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柳含蕊低眉浅笑，声音柔得像一泓春水："孙将军在边境威望极高，兖州百姓至今仍念着他的好。他一走，兖州便破了，如今他来了青州，是百姓之福。"
周世安闻言，满意地点头，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你倒是懂我的心思。"
柳含蕊抬眸，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疑惑："大人是想......拉拢孙将军？"
"哈哈哈！"周世安大笑，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你这丫头，说话倒是首接。"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不如你猜猜，本官到底想做什么？"
柳含蕊故作沉思，片刻后轻声道："大人雄才大略，所思所想，岂是妾身能揣测的？不过......"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孙将军若能为大人所用，必是如虎添翼。"
周世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更深。
这三个月来，柳含蕊的变化令他吃惊。初见时，她是个柔弱无依的失忆孤女，惹人怜惜。可如今，她竟能与他谈政论事，句句切中要害，成了他难得的红颜知己。
——比起那些只会绣花吟诗的闺阁女子，她这样的聪明人，才更让他舍不得放手。
"含蕊啊含蕊......"周世安轻叹，指尖抚过她的发丝，"幸亏当日我心软救了你，否则，岂不是错过了这样的妙人？"
柳含蕊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唇角却勾起一抹温顺的笑："能得大人垂怜，是妾身的福分。"
周世安的笑声在书房内回荡，他捏着柳含蕊的下巴，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你只说对了一半。"
"孙淼镇守边关数十年，心如铁石，岂是轻易能拉拢的？"他松开手，踱步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青州也好，徐州也罢，待边境平定，他绝不会久留——因为他是皇上的人。"
柳含蕊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可这次......他是与太子一同来的。"
周世安摇头嗤笑："太子？那小子只要不是蠢到极致，定会想尽办法留在京城。"他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最后来的究竟是谁......还未可知。"
太子不来？！
柳含蕊脑中"嗡"的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若太子不来，她的复仇大计该如何实施？爹爹的血仇、吴风的惨死、对拓跋金鸿的承诺......难道都要化为泡影？
"含蕊？"周世安捏了捏她的手，将她从恍惚中拉回。
她连忙挤出一丝笑："妾身只是......有些乏了。"随即转移话题，"既然不能拉拢孙将军，大人今日为何还要大摆筵席？"
周世安挑眉："你说呢？"
柳含蕊垂眸思索片刻，轻声道："一来，虽不能拉拢，却可结个善缘，让孙将军知道大人爱民如子；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