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和秦新年在儿女面前维持着婚姻的假象。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日历就这么一张一张的被掀起，一晃两人离婚己半年了。
两人决定在结婚纪念日那天向大家公布离婚的消息。
半年后的一天陈熹玥回家来，她推开院门时，院里的桂花香裹挟着初秋微凉的晨风扑面而来，沉甸甸的。
如同母亲陈九华递过来的那杯铁观音，温烫熨帖，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涩。
家里静得出奇，只有偏厅隐约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是父亲秦新年惯常的周末去处。
“姆妈？”熹玥把手里沉甸甸的泡沫箱小心搁在玄关，“刚摘的‘月光’，甜度高，脆得很，给你们尝尝鲜。”
“哎，玥玥回来啦？”陈九华的声音从书房方向传来，带着一种刻意扬起的轻快。
她很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块半湿的毛巾，指节微微泛着红，像是刚用力擦拭过什么。
“你爸在看书。”
她自然地接过熹玥肩上的帆布背包，手指不经意地拂过女儿晒得微红的颧骨，
“田里晒成这样，也不知道戴个帽子挡挡。”
熹玥弯腰换鞋，眼神却越过母亲肩头，好奇地投向书房半开的门：“您刚在书房收拾呢？爸那宝贝书房，平时不是连颗灰都不让您碰么？”
陈九华的动作似乎有那么零点一秒的凝滞，脸上的笑意却更温和了：“哦，他啊，说是要找一份以前的项目资料，翻得乱七八糟，我看着碍眼，顺手归置一下。”
她引着熹玥往客厅走，声音放得又轻又软，“你哥和嫂子也快到了，你爸念叨好几天了，就盼着你们回来聚聚。”
客厅窗明几净，阳光跳跃在擦拭得纤尘不染的玻璃茶几上，反射出小小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清洁剂气味，混合着铁观音的茶香，一切都井然有序，是她从小到大习惯的那种洁净、条理分明。
这安静祥和的表象下，熹玥总觉得哪里不对。
刚坐下喝了半杯茶，脚步声响起。
熹玥抬头，看见父亲秦新年端着个紫砂壶从书房踱了出来。
他穿着质地极好的藏青色羊绒开衫，身形依然挺拔，互联网巨头多年高管生涯淬炼出的沉稳气度丝毫未减。
只是那镜片后的目光，在掠过陈九华时，熹玥捕捉到一丝极快掠过的、难以解读的微澜，像是平静湖面下偶然翻起的一颗沙砾。
“爸！”熹玥站起身。
“玥玥。”秦新年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
他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泡沫箱上，笑容舒展，“好，带了好东西回来。你那个‘月光’，数据报告我看了，糖酸比和硬度相当理想，市场潜力很大。就是这名字……”
他顿了下，镜片后的眼睛看向陈九华，带着一种近乎征询的意味，“你姆妈取的？”
陈九华正捧着熹玥带回来的苹果仔细端详，闻言抬起头，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眼角的细纹显得分外柔和：
“月光，澄澈安宁，挺好。总比你那些‘比特甜’、‘代码脆’强。”
秦新年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那点微澜瞬间隐匿无形，只余下温煦：
“行行行，你说了算。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他熟练地洗杯、烫盏、注水，动作从容优雅，“玥玥，说说你那灌溉系统新模块的田间实测效果？上次你传给我的数据……”
茶香氤氲中，话题自然地转向了熹玥深耕的智慧农业领域——她的战场，她的骄傲。
秦新年听得极其专注，时而点头，时而提出几个精准的关键问题，逻辑链条清晰无比，正是他驰骋商海的本色。
九华则含笑坐在一旁，偶尔插一两句关于土壤改良或农户推广的看法，深入浅出，带着退休老教师特有的那种洞察与温度。
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眼神交汇、言语承接，流畅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的双人舞步。
熹玥心头那点隐约的不安，在这份几十年沉淀下来的熟稔与和谐面前，似乎显得有些多余了。
或许，只是自己离家太久，田里风吹日晒久了，人也变得敏感？
她喝了口热茶，压下那丝疑虑。
晚饭时，秦朤带着苏悦也到了。
餐桌上顿时热闹起来。
苏悦开朗大方，说起新房的琐事装修趣闻，逗得众人发笑。
秦朤的注意力显然更多地放在妻子身上，体贴地给她布菜添汤，眉梢眼角都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他和秦新年讨论着公司最新的技术架构，思维敏捷，言语间己有几分乃父之风。
看着大哥沉浸在幸福里神采飞扬的样子，熹玥心里那点模糊的影子彻底散了。
家里一切都好，是她想多了。
晚饭后，熹玥帮着陈九华在厨房收拾碗碟。
水龙头哗哗作响，陈九华细致地冲洗着一个青花瓷碗，熹玥拿着干布站在一旁擦拭。
“姆妈，”熹玥看着母亲低垂专注的侧脸，忍不住问，“爸最近……没什么事吧？我看他……”
她斟酌着用词，“好像比上次见面又清减了点？气色也说不上特别好。”
水流声顿了一下。
陈九华关上水，转过身，湿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容温静如水：
“他能有什么事？就是个工作狂，最近又盯着集团下半年的战略转型，熬了几个大夜。我说他，他就嗯嗯啊啊地应着，转头又忘了。”
九华语气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嗔怪，像极了天下所有妻子抱怨不懂得爱惜身体的丈夫，“你爸啊，一辈子就这样轴。”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着的担忧如此真实自然，“好在，也快到头了，他自己心里有数。”
这解释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熹玥点点头，不再追问。
母亲眼底那份沉静的关切，是装不出来的。
夜深了，各自回房。
熹玥躺在床上，一时没有睡意。
窗外月色正好，银辉洒满窗台。
她拿起手机，习惯性地刷了下朋友圈。
嫂子苏悦几分钟前更新了一条动态，是一组九宫格照片，记录着今天的家庭聚会。
温馨的餐桌，秦新年专注泡茶的侧影，九华含笑看着玥玥和苏悦说话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