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环顾西周,拉着陆晓雯往厂区围墙边的槐树下走。
她凑近陆晓雯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晓雯,你知道他们这次演习要多久吗?”
陆晓雯微微皱眉:
“建国没有跟你说?”
刘佳咬了咬下唇,脸上飞起两片红晕:
“我们......那个时候刚办完事,我不好意思问太多,怕他觉得我不懂事......”
陆晓雯和顾弘毅一起经历过生死,顾弘毅怕她担心,能说的都会告诉她。
刘佳刚结婚,男方的家庭条件又比她好太多,她现在正处于小心维护婚姻的阶段。
她的丈夫又是军官,她还不知道哪些话题该问,哪些话不该问,没有开口也正常。
“我爱人说大概要一个月,具体多少时间我也不知道。”
陆晓雯轻声回答。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有可能提前回来,也有可能推迟。你最好不要跟其他人说。”
“这个我懂,所以才偷偷问你!”
刘佳有些担忧,问道:
“会不会有危险?”
陆晓雯握住刘佳的手:
“别担心,你丈夫又不是新兵蛋子,他自己会有分寸。”
刘佳感激地捏了捏陆晓雯的手:
“谢谢你,晓雯。我就是......有点害怕。”
“我理解。”
陆晓雯轻声说。
她确实理解,顾弘毅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也会担忧。
上班预备铃响彻厂区,两人赶紧往厂里走。
刘佳是厂长秘书,需要提前到办公室准备一天的工作。
陆晓雯在宣传部,经常去车间收集素材,时间相对自由一些。
分别前,刘佳匆匆问道:
“中午食堂见?”
陆晓雯点头:
“好,老地方等你!”
陆晓雯刚进入宣传部,还没有取下挎包,张淑芬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泡着茉莉花茶。
“小陆,你来得真早啊。”
陆晓雯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没有迟到,笑着回应:
“张副部长早。”
厂里的副级干部平时称呼时一般都不会带副字,陆晓雯也只有在张淑芬针对自己的时候会带上副。
张淑芬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后,问道:
“今年的中秋和十一就隔了两天,下期的厂刊你定好主题了吗?”
陆晓雯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挎包带子:
“我想做一期'双节大会战'的专题。”
她从抽屉取出笔记本:
“上个星期我去了三号车间,发现王师傅他们组改良了黄桃去核工序,效率提高了15%。要是能在节前把各车间的技术革新都整理出来......”
“小陆啊,你这想法不错,不过......”
张淑芬正想指点几句,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装卸队的队长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劳动布工装还沾着鱼鳞:
“张部长,码头刚到了一批大黄鱼,厂长让宣传部去拍几张照片!”
张淑芬皱眉看了眼腕表:
“我现在要去开会。”
她的目光在办公室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陆晓雯的身上:
“小陆,你去吧,记得把学习标语也拍进去。”
这个月的厂刊才刚发几天,下个月的厂刊己经有具体的思路,不差拍照这几个小时。
陆晓雯思考三秒后,点头同意:
“相机和胶卷都在器材室,需要您批条子。”
张淑芬打开抽屉,拿出钢笔和单据,刷刷几笔写了一张领取单:
“动作快点,别耽误生产宣传。”
她把纸条递给陆晓雯时,压低声音补充道:
“记住,一定要拍到'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还有工人们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最近上级要来检查宣传工作。”
陆晓雯接过纸条,快步走向器材室。
器材室的老王仔细核对了领取单,才从柜子里取出一台八成新的“海鸥”4B型双反相机和一卷魔都牌黑白胶卷。
“小心点用,这可是我这里最值钱的设备。”
老王叮嘱道:
“前天你们宣传部的朱婷婷拍的宣传照片,有一半都曝光过度了。”
陆晓雯小心翼翼地将胶卷放进相机后,回答:
“我会注意的。”
她背上相机,快步向码头走去。
九月的阳光毒辣辣地照在头顶,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后背。
远处,码头上己经传来工人们此起彼伏的号子声。
这个时候正是鱼群繁殖的季节,大黄鱼都是成群出现在近海,码头比陆晓雯想象中更加繁忙。
数十艘渔船停靠在岸边,甲板上堆满了金光闪闪的大黄鱼。
二十多名工人分成两队,正用扁担和箩筐将鱼从船上运到岸边的推车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汗水的酸臭。
“陆同志!这边!”
陈队长站在一堆木箱上向她挥手。
陆晓雯小心翼翼地穿过湿滑的地面,不时避开忙碌的工人。
“来得正好,”
陈队长跳下来,指了指正在卸货的工人们:
“你看这干劲,多好的宣传素材!”
陆晓雯点点头,打开相机盖开始调整光圈。
透过取景框,她看到工人们古铜色的脸上挂满汗珠,有些人干脆光着膀子,露出晒得黝黑的脊背。
他们的动作整齐有力,但眼神中却透着疲惫。
“陈队长,张部长说要拍到学习标语......”
陆晓雯环顾西周,发现码头边缘确实挂着一条红布横幅,上面用黄色油漆写着“抓革命,促生产,战高温,夺高产”十二个大字。
但横幅挂得太高,而且己经被海水侵蚀的斑斑点点。
“哦,那个啊,”
陈队长挠了挠头:
“横幅是六月份挂的,一首没取下来。要不我找几个人把它拉下来重新挂一下?”
陆晓雯刚要回答,被一个响亮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你这秤有问题,以前每次少几斤我都忍了,这次少了太多了。”
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人看着眼前的渔民,眼中带着威胁:
“你手上又没有秤,怎么知道重量少了?
你要是没有证据敢污蔑我,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被呵斥的老渔民佝偻着背,粗糙的手指不安地搓着衣角:
“刘、刘科长,我打了三十多年鱼,手上掂量一下就知道大概重量。
这次我明明捕了三百九十多斤黄鱼,怎么到你这就剩三百六十五斤了?”
“放屁!”
刘德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这是污蔑革命干部!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吊销你的捕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