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夕阳西下,暮霭沉沉。
白守议和夫人林静雅,相对而坐在古色古香、空气中悠悠飘散着袅袅熏香的议事厅里。
两人神色凝重,正低声细语地商讨着七天后进宫选秀的事宜。
毕竟,这关系着白家将来的兴衰荣辱,容不得半分马虎。
突地,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自廊道处传来,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小姐、大小姐她、她……”
正在院子里精心修剪盆栽的白月铮,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嘴角缓缓向上勾起:白月遥的动作可真是够快的。
白守议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厉声道:“何时如此没规矩,这般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林静雅的心却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大小姐她到底怎么了?快说!”
她站起身来,盯着丫鬟急切地问道。
丫鬟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开口:“大小姐她、她掉进水里,被、被林公子救了上来。”
“你说什么?哪个林公子?”
白守议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再次厉声道。
“大小姐她不是出去买衣裳了吗?怎么会掉进水里?”
“爹,娘。”
林静雅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道虚弱的的叫唤声自大厅门口传来。
白守议和林静雅抬头,只见白月遥被贴身侍女搀扶着,脚步虚浮地缓缓走进大厅。
她的身上披着一件男子外衫,发丝湿漉漉地紧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整个人显得格外虚弱无助。
“遥儿!”
林静雅惊呼一声,立马快步迎上前,双手轻轻地捧起白月遥的脸,心疼地上下打量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守议强忍着满腔怒火,胸口激烈起伏着,盯着白月遥,沉声喝问道。
“你是如何伺候小姐的,拉下去杖毙了。”
林静雅亦将目光转向白月遥身旁的贴身侍女,眼神冰冷,厉声呵斥道。
侍女闻言,双腿一软,“咚”的一声重重地跪下来,不断地磕头哀求:“老爷夫人饶命,老爷夫人饶命!”
“娘……”
白月遥亦是一惊,刚想开口为侍女求情,可接收到林静雅深含警告的眼神,又将未说出口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拉下去!”
林静雅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声音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怜悯。
两名家丁立即上前,将还在拼命磕头求饶、哭得声嘶力竭的侍女架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白月铮眉目清冷地看着被拖出去的丫鬟,内心无尽唏嘘。
这就是封建社会的残忍,人命轻贱到生死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话。
她又将目光淡淡地落在白月遥的身上,这白月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啊,在这生死关头,竟然连为忠心伺候自己的侍女,说句求情的话都不敢。
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白月遥蓦地看向门口,见是白月铮,又连忙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过来做什么?”
林静雅顺着白月遥的目光望过去,轻轻皱了皱眉头。
白月铮微微欠了欠身,仪态优雅,语气平静且恭顺地道:“听闻姐姐落水,我实在放心不下,特来看看。”
说着,她连步轻移,缓步走进大厅,目光在白月遥狼狈的模样上一扫而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待给白守议和林静雅恭敬地行过礼后,才在白月遥的身旁站定,佯装关心地问道:“姐姐,你怎么样了,身子可有何不适?”
白月遥垂着眼眸,“多谢妹妹关心,我只是受了些惊吓,身子并无大碍。”
说罢,双手似是下意识地抱了抱身子。
“老爷,还是让遥儿先下去换身衣衫吧。”
林静雅看着虚弱的白月遥,满眼心疼的道。
白守议看了眼一身狼狈的白月遥,无奈地长叹一声,最终挥了挥手:“下去吧。”
林静雅小心翼翼地扶着脚步虚浮的白月遥,缓缓往门外走去。
“既然姐姐无碍,那女儿也告退了。”
白月铮在林静雅和白月遥走后,朝着白守议微微欠身道。
白守议看向姿态得体而优雅的白月铮,眸光一亮,随后点点头:“嗯,下去吧。”
白月铮转过身,款步缓缓向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月绮苑内(白月遥所居住的院子)。
“你老实跟娘说,你是不是故意落水的?救你的那林公子可是林砚生?”
林静雅屏退屋内的丫鬟,目光锐利地盯着白月遥,恨铁不成钢地道。
白月遥咬了咬下唇,目光坚定地看向林静雅:“娘,我真的不想进宫,你就信我这一回,林公子他才华横溢,将来必定会连中三元,一路高升,最后成为当朝最年轻的首辅的。”
顿了顿,又满眼憧憬地道:“若是嫁给他,日后我定能成为全京城女子都艳羡不己的首辅夫人。“
林静雅一怔,随即眉头轻轻皱起,抬手轻轻点了点白月遥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呀,怎么就这么死脑筋!首辅之位,哪是说当就能当的?”
“朝堂之上,多少权贵老臣,为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凭什么就轮到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穷秀才?”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有那一天,成了首辅又如何?说到底还是臣子,见了宫里的娘娘,还不是得乖乖磕头行礼。”
“娘,深宫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一个毫无倚仗的六品芝麻官女儿,如何斗得过那些背景浑厚的妃嫔。”
白月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与绝望。
林静雅皱了皱眉:“等你进了宫,我和你父亲自然会想办法给你找靠山。”
话落,她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哎,罢了罢了,如今你这情况,怕是进不了宫了,再说这些也无用了 。”
白月遥如今落水被男子所救,自是不能再进宫参加选秀。
皇帝的女人,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倒是便宜了白月铮那贱丫头!”
林静雅满脸不甘,“如今府中适龄的女子只有你和她,本以为这进宫的机会稳稳是你的,没想到你却这般没出息!
说罢,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哎,罢了,左右都是白府的女儿,她要是真能进宫得宠,飞黄腾达,总不至于会忘了府里。”
听到这话,白月遥的心里暗自冷笑:进宫得宠?就她那胆小懦弱的性子,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怕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