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初融,我站在庭院中,看着丫鬟们将最后几箱衣物搬上马车。明日便是选秀之日,今日需提前入住宫中安排的驿馆。
"主子,这件狐裘要带上吗?"素心捧着一件雪白的裘衣问道。
"带上。春寒料峭,宫里地砖冷硬,用得着。"我轻轻抚过裘衣柔软的毛皮,这是父亲去年冬猎所得,特意为我做的。
素练匆匆走来,低声道:"刚得的消息,乌拉那拉家那位今早入宫前,在府门前摔了一跤,虽无大碍,但右手腕扭伤了。"
我眉梢微动。青樱最擅古筝,手腕受伤意味着她无法在才艺展示环节发挥最佳水平。这消息来得真是时候。
"可知是怎么摔的?"
"据说是踩到了府门前未扫净的冰。说来也怪,乌拉那拉府上向来规矩严明,这种疏漏不该有。"素练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我瞥了她一眼,没有追问。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
"去把我那盒舒筋活络的膏药找出来,明日带上。"我吩咐道。雪中送炭,有时比落井下石更有效。
回到闺房,我再次检查明日要穿的衣裳——一套湖蓝色绣银线牡丹的旗袍,既不会太过艳丽抢了后宫娘娘们的风头,又不失大家闺秀的气度。首饰则选了一套点翠头面,华贵而不张扬。
母亲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自从半年前我们达成共识,她对我参与选秀的准备事宜格外上心。
"明日就要入宫了,这个你带上。"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手镯,"这是我出嫁时祖母给的,能避邪祟。"
我小心接过,玉镯触手生温,显然不是凡品。"谢谢额娘。"
母亲叹了口气,替我理了理鬓角碎发:"琅嬅,你可知我为何最终支持你参选?"
我摇头。这确实是我心中的疑问。按照母亲的传统观念,她应该更希望我嫁个普通宗室,过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
"那处理乌拉那拉家的事,手段之老练,连你父亲都自叹弗如。"母亲目光复杂,"我这才明白,你生来就不是笼中鸟。既然如此,不如让你飞向最高的枝头。"
心头一热,我握住母亲的手:"女儿不会让您失望。"
"记住,宫中不比家里。一言一行都关乎生死。"母亲压低声音,"
乌拉那拉家的丫头虽不足为惧,但她背后有皇后支持。明日选秀,你要格外留意瓜尔佳氏和索绰罗氏,她们也是热门人选。"
我郑重点头。这半年来,母亲将她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宫中规矩倾囊相授,我们母女的关系竟比从前更加亲密。
"还有,"母亲犹豫片刻,"若见到西阿哥...记住,男人都喜欢被崇拜的感觉,但真正能赢得他们尊重的,是聪慧而非谄媚。"
我微微一怔。历史上富察皇后与乾隆帝感情深厚,但具体如何相处,史料记载甚少。母亲的提醒倒是给了我新的思考角度。
晚膳后,父亲罕见地来到我的院子。他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地打量我许久,才开口道:"都准备好了?"
"回阿玛,一切就绪。"
父亲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明日选秀后,将这封信交给傅钦。他目前在御前当差,会照应你。"
我接过信,心中了然。傅钦是我的堂兄,富察家的好儿郎。父亲这是在为我铺路。
"阿玛放心,女儿定不负所托。"
父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记住,无论结果如何,富察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句简单的话语,却让我喉头一哽。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能得到父亲这样的支持,实属难得。
夜深人静,我独自站在铜镜前,最后一次试穿明日要用的衣裳。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气度不凡,一颦一笑间既有闺秀的温婉,又不失当家主母的威严。
"富察·琅嬅,"我轻声对自己说,"这一世,我要的不仅是后位,更是一个能施展抱负的舞台。"
脑海中闪过青樱清冷的面容。平心而论,我很讨厌她,更何况宫廷斗争从来不容仁慈,特别是对知道历史走向的我而言,任何潜在威胁都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这半年来,我通过素练布下的情报网,对青樱的了解恐怕比她自己还深刻。她过分清高,不擅权谋,才华一般,容貌一般,家世一般——这些都是的缺点。特别是在我暗中推动下,乌拉那拉家声誉己大不如前。那尔布虽保住了官职,但"家风不严"的印象己在权贵圈中根深蒂固。
窗外传来更鼓声,己是三更天了。我强迫自己躺下,却辗转难眠。明日选秀,将是我这一世最重要的转折点。成,则有望改变历史中富察皇后的早逝命运;败,则可能连现有的自由都失去。
朦胧间,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我站在高高的宫墙上,脚下是绵延不绝的琉璃瓦。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向我走来,我想看清他的脸,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主子,该起身了。"素练的声音将我唤醒。天还未大亮,窗外只有熹微的晨光。
梳洗打扮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素心为我梳了一个精致的小两把头,既不过分隆重,又显得端庄大方。点翠头面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与湖蓝色旗袍相得益彰。
母亲亲自来检查我的装束,稍作调整后满意地点头:"恰到好处。"
府门外,母亲己备好马车。按照规矩,我只能带素练一人入宫。临行前,母亲突然抓住我的手,塞给我一个小香囊:"里面是安神的药材,关键时刻闻一闻,能稳住心神。"
我郑重地将香囊收入袖中,向父母行了大礼,转身上车。
马车缓缓驶向紫禁城。晨雾中的皇城巍峨壮观,朱红的宫墙仿佛没有尽头。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袖中的香囊。
"主子,前面就是神武门了。"素练小声提醒,"各府秀女都在那里集合。"
我微微掀起车帘,只见神武门外己停了十几辆马车,各色旗装的秀女在嬷嬷引领下排队入宫。我的目光扫过人群,很快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青樱穿着一袭淡绿色旗袍,右手腕上隐约可见包扎的痕迹,正安静地站在队伍中。
"素练,膏药带了吗?"
"带了,就在袖笼里。"
我点点头,整了整衣襟,准备下车。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侍卫拥着一辆华贵的马车疾驰而来,在神武门前戛然而止。
"是西阿哥的仪仗!"素练惊呼。
我的心猛地一跳。弘历,未来的乾隆帝,此刻就在那辆马车里。历史与现实的交错,让我一时恍惚。
马车帘子被掀起,一个身着杏黄色团龙袍的年轻男子迈步而下。他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正是十八岁的西阿哥弘历。
秀女们纷纷跪地行礼。我迅速下车,随着众人一同跪下,心跳如雷。
"都起来吧。"弘历的声音清朗悦耳,"今日选秀,望各位格格好好表现。"
他目光扫过众人,在经过我时微微一顿。我垂眸而立,却能感觉到那视线中的探究意味。
弘历并未久留,很快便带着侍卫入宫去了。秀女们小声议论起来,唯有青樱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神情淡然。
"富察梧格。"她突然向我走来,微微一福,"多日不见,姐姐风采更胜往昔。"
"青樱妹妹客气了。"我回礼,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妹妹的手..."
"不小心摔了一跤,无碍。"她轻描淡写地带过,眼中却闪过一丝隐忧。
我示意素练取出膏药:"这是我常用的舒筋活络膏,妹妹若不嫌弃,不妨试试。"
青樱明显一怔,犹豫片刻才接过:"多谢姐姐美意。"
我们寒暄几句后便各自归队。素练不解地低语:"主子为何帮她?"
"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我轻声道,"况且,一个能弹古筝的青樱,比不能弹的更可控。"
素练似懂非懂地点头。我不再解释,只是随着引路嬷嬷缓步踏入神武门。高大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