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她前世流不尽的鲜血，更像顾明珠身上那件夺走她一切后，穿着去祭拜她“亡魂”的血色长裙。
顾府前厅。
宾客云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顾丞相顾远山，正满面红光地与几位同僚谈笑风生，提及小女即将及笄，与太子殿下好事将近，
言语间满是意气风发。主母柳氏则在一旁周旋于各家女眷之间，
脸上带着得体却略显疏离的笑容，不时颔首回应着旁人的恭维。
而人群之中，最为耀眼的，莫过于身着明黄太子常服，气宇轩昂的萧澈。
以及，他身旁那位巧笑嫣然，美目盼兮，正柔声细语与他攀谈的女子——她的“好姐姐”，顾明珠！
此刻的顾明珠，一身粉色华服，更衬得她肌肤赛雪，楚楚动人。
她正不着痕迹地用一种带着怜悯和隐秘得意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刚踏入厅中的顾晚棠。
那眼神，仿佛她顾晚棠己是她囊中之物，任其摆布，翻不出任何风浪。
顾晚棠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波澜不惊，垂下了眼帘，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初临此等场面，略带羞怯的及笄少女。
及笄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赞者唱礼，德高望重的长辈为她簪上象征成年的碧玉发笄，宣告她己长大。
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仪式完毕。太子萧澈果然如前世那般，在众人艳羡与祝福的目光中，上前一步，风度翩翩。
他对着顾远山朗声道：“顾丞相，孤与令媛晚棠自幼相识，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今日特借此及笄佳期，向丞相提亲，望丞相能将晚棠许配与孤，成全我与晚棠的一段佳话！”
此言一出，满堂喝彩。人人皆道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金玉良缘。
顾远山抚须大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与满足，
正欲开口应允：“承蒙太子殿下厚爱，小女晚棠能得殿下垂青，实乃……”
“女儿不愿。”
一道清冷而坚定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瞬间让喧闹至极的大厅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不可思议与惊骇，齐刷刷地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今日及笄礼的主角，刚刚还温顺低眉的顾家二小姐，顾晚棠。
顾远山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错愕地看着自己一向温顺怯懦的小女儿：“棠儿，你……你说什么胡话？”
主母柳氏也急了，脸色一白，声音尖锐了几分，
厉声斥道：“棠儿，休得胡言乱语！太子殿下看得上你，是你几世修来的天大福分！
还不快跪下向太子殿下赔罪，说你是失心疯了！”
顾明珠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讶异与慌乱，但随即，她立刻换上一副担忧关切的模样，
柔声道：“妹妹，你可是身体不适？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莫要说这些胡话，惹太子殿下不快。
快，听母亲的话。”她说着，还隐晦地向顾晚棠递了个警告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顾晚棠对她的惺惺作态恍若未见，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她只是平静地，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父亲，母亲，女儿说，我不愿嫁与太子殿下。”
萧澈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来，如乌云压顶。
他俊朗的面容上，温和的笑意早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与隐隐的怒火。
他没想到，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爱慕痴缠，甚至为了能多看他一眼而苦学琴棋书画的顾晚棠，竟敢当众拒婚！
这无疑是当众打他的脸，让他这位储君颜面尽失！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维持着储君的风度，
声音却己带上几分冷意：“晚棠，可是孤有何处做得不好，让你不悦了？
若有，你且说出来，孤一定改。”
他依旧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与自信，认为她不过是小女儿家闹脾气，欲擒故纵罢了。
“太子殿下自然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光风霁月，完美无瑕。”
顾晚棠微微抬眸，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讥诮弧度，那笑容却冰冷得不达眼底。
“只是，”她顿了顿，声音清晰无比地传遍整个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女儿自知福薄，德行浅陋，蒲柳之姿不堪匹配太子殿下的盖世风华。
这门亲事，女儿……高攀不起。还请太子殿下另觅淑女佳偶，莫要因晚棠耽误了殿下的锦绣前程。”
她这番话，看似谦卑恭顺，字字句句却像是一记记耳光，
狠狠抽在萧澈的脸上！什么福薄德浅配不上？
分明是在说他萧澈眼瞎，选错了人！
“你！”萧澈的涵养再好，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俊脸涨得通红，眼底燃起熊熊怒火。
“棠儿！你疯了不成！”顾远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这个逆女今日是怎么了？存心要让他顾家下不来台，让他这张老脸丢尽吗！
“妹妹，你莫不是还惦记着……”顾明珠见状，心中虽惊疑不定，但立刻抓住了机会，
故作迟疑，语气暧昧，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大厅最不起眼的角落。
众人立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那角落的廊柱旁，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正歪歪斜斜地靠着……
他手中拎着一个酒壶，醉眼惺忪，衣襟散乱，发髻也有些凌乱，一副浪荡不羁、颓废不堪的模样。
正是当今陛下的第七子，被整个京城誉为第一纨绔、无可救药的“废柴”七皇叔——萧霁。
他似乎对厅中发生的惊天变故毫无察觉，依旧自顾自地往嘴里灌着酒，偶尔还旁若无人地打个酒嗝。
众人见状，皆露出鄙夷和毫不掩饰的嘲讽之色。
顾明珠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好心”地劝道：“妹妹，七皇叔虽与你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但他如今……
唉，沉迷酒色，不务正业，你可莫要自误前程，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片深情啊！”
这话，明着是劝慰，暗地里却是狠毒地坐实了顾晚棠拒婚太子，是因为心有所属。
而且，属的还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声名狼藉的“废柴”！
一时间，投向顾晚棠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不解、鄙夷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顾远山更是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恨不得立刻将这个不成器的孽女拖下去家法处置！
萧澈的脸色也因此稍缓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