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时钟的数字又一次跳动到23:47,雨刮器规律的摆动声像是死神的鼓点。老周死死攥着方向盘,掌心的冷汗在皮质把套上洇出深色痕迹。后视镜里二十三张陌生面孔机械地晃动,有人脖颈处蜿蜒的尸斑、有人泛青的嘴唇,这些细节都在提醒他——新的轮回又开始了。
"师傅,能捎我一程吗?"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再度出现在雨幕中,油纸伞下襁褓里的啼哭声穿透车窗。老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那场车祸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刹车失灵的客车坠下悬崖,翻滚过程中他分明看到副驾驶的女人露出森白牙齿,怀里腐烂的婴儿正用青灰色的手指勾住他的衣领。
"满员了!"老周猛地踩下油门,轮胎在积水路面打滑发出刺耳声响。可诡异的是,车子却像被无形的手拉住,仪表盘的速度表始终停在0km/h。后视镜里,女人的笑容突然变得扭曲,襁褓中的骷髅头眼眶里爬出两条蛆虫,顺着她的旗袍领口钻进去。
车厢里的温度骤降,老周呵出的气都凝成白雾。前排座位下的红绳铜钱突然发出嗡鸣,铜钱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字:子时三刻,撕票续命。他颤抖着伸手去够,却被副驾驶的女孩抢先抓住。女孩脖颈的尸斑己经蔓延到脸颊,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周师傅,你不记得我了?"
老周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炸开。三年前事故调查组的女警员,不正是眼前这张脸?那时她戴着工作证,笑容明媚地说要帮他申请见义勇为奖。可此刻她嘴角裂开诡异弧度,手里的铜钱正对着老周眉心:"当年你签的事故报告,是假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周想夺过铜钱,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女孩的身体。二十三道目光同时聚焦在他身上,乘客们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白骨森森的模样。穿旗袍的女人缓缓起身,油纸伞尖滴下的不再是雨水,而是腥臭的尸油:"该去祠堂了,周——师——傅。"
车载收音机突然发出尖锐啸叫,陈瞎子沙哑的声音混着电流声炸响:"别听他们的!往右转,去镇东土地庙!"老周猛地打方向盘,客车却像被磁铁牵引般,首首驶向写着"阴婚"的路牌。后视镜里,土地庙方向亮起三盏红灯笼,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宛如鬼火。
就在车子即将冲下悬崖的瞬间,老周摸到口袋里潮湿的往生票。铜钱上的血字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票根。他想起陈瞎子的警告,咬牙将车票撕成两半。刺耳的刹车声中,世界突然静止——二十三具白骨定格在扭曲的姿势里,穿旗袍的女人脸上的皮肉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狰狞的骷髅。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掉?"骷髅的下颚骨发出咔咔声响,"每撕一张票,就多一个亡魂找你索命。"老周的后背抵住座椅,看着撕碎的车票在空中重组,票面上浮现出新的血字:己撕票1/23。
当时间再次回到23:47,老周发现自己的右手背上多了个血手印。穿旗袍的女人依旧在雨中招手,这次她怀里的襁褓渗出黑色液体,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倒映着老周惊恐的脸,以及他身后密密麻麻的白色人影。
客车发动时,老周注意到路边的电线杆上贴着泛黄的寻人启事。照片里失踪的老人,分明是刚才在车厢里化作白骨的乘客之一。启事下方用红笔潦草写着:子时三刻,祠堂见。他握紧口袋里的铜钱,发现铜钱表面的血字正在变化,这次写的是:集齐二十三枚铜钱,方能破局。
雨幕中突然传来铃铛声,清脆而急促。老周抬眼望去,一辆纸扎的灵车从对向车道缓缓驶来,车头挂着的白灯笼上写着"周德顺之灵位"。灵车经过时,车窗降下,露出陈瞎子布满皱纹的脸。老人朝他抛出枚铜钱,同时用口型说:"去后山乱葬岗!"
铜钱落入掌心的瞬间,老周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嘴角上扬,露出不属于他的阴森笑容。二十三具白骨同时举起手中的铜钱,与老周掌心的那枚遥相呼应。穿旗袍的女人将襁褓递过来,腐烂的婴儿睁开空洞的眼窝:"爸爸,再撕一张票好不好?"
客车驶入盘山公路最险峻的路段,护栏外传来铁链拖拽声。老周打开车灯,光柱中赫然出现二十三个被铁链锁住的身影,他们浑身浴血,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每个身影的手中都握着枚铜钱,铜钱表面的血字连成一句话:你才是真正的祭品。
车载时钟指向子时,车厢里的温度骤降到冰点。老周感觉有无数双手在撕扯他的衣服,有人在耳边低语,有人在背后推搡。穿旗袍的女人的油纸伞抵住他后心,伞尖刺破皮肤的瞬间,他终于看清铜钱背面的完整刻字:凡持此币者,永为阴司摆渡人。
当客车再次冲向悬崖,老周在坠落的失重感中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场"意外"发生前,他确实在青峦镇祠堂签下过一份契约。而此刻,穿旗袍的女人怀中的婴儿己经长成少年模样,少年握住他的手,将最后一张往生票塞进他掌心:"爸爸,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