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诡途

九月的雨裹着山岚寒气，如银针般砸在车窗上。老周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车载时钟跳动着23:47，这趟从省城开往青峦镇的末班车，本应空荡荡的车厢里，此刻却挤了二十三个人。霉味混着廉价香水味钻进鼻腔，他不安地瞥向后视镜，后排乘客们大多垂着头，帽檐阴影遮住眉眼，唯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雨刮器机械地摆动，将玻璃上的水痕划成破碎的蛛网。老周下意识摸向副驾上的保温杯，却摸到一手黏腻——杯壁上不知何时爬满黑色蜈蚣，密密麻麻的足须在月光下泛着诡异油光。他猛地抽回手，再定睛一看，杯壁光洁如新，只有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挡风玻璃。

“师傅，等等！”

沙哑的女声刺破雨幕。老周抬眼望去，后视镜里，路灯在雨雾中晕开昏黄光圈，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撑着油纸伞立在路边。她脸色白得像浸过福尔马林，嘴唇却红得滴血，怀里襁褓还在轻轻晃动，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抱歉，满员了。”老周下意识拒绝。副驾驶的年轻女孩突然抓住他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师傅，让她上来吧，这么大的雨......”女孩脖颈处蜿蜒着青灰色纹路，像极了尸体开始腐败时的尸斑。

车厢里的二十三双眼睛齐刷刷转向车外，原本窸窸窣窣的私语声戛然而止。老周后背发凉，鬼使神差按下开门键。女人迈着小碎步上车，油纸伞滴落的水珠在过道蜿蜒成暗红色痕迹，她径首走向最后一排，青灰色的手指从襁褓缝隙伸出，在空中抓了抓。

车子重新启动时，老周发现车载收音机开始滋滋作响，断断续续传出童谣：“摇啊摇，摇到奈何桥......”后排突然传来细碎的呢喃，他瞥向后视镜，抱婴女人正低头哼唱，襁褓里露出半张腐烂的小脸，眼窝里还蠕动着蛆虫。

“我要下车！”中年男人的嘶吼打破死寂。他疯狂拍打车门，额头撞得鲜血淋漓：“放我出去！你们都不是人！”可车门纹丝不动，其他乘客依旧维持着上车时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中年男人脖颈突然浮现淤痕，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双脚离地抽搐几下，便在过道上。

老周猛踩油门，却发现车速表指针纹丝不动。雨刮器疯狂摆动，挡风玻璃外的景象却愈发模糊——柏油路变成泥泞山道，路牌上“青峦镇还有3公里”的字迹被血覆盖。车载时钟开始逆向飞转，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妻子发来的短信刺得他瞳孔骤缩：老周，你不是三年前就坠崖死了吗？

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椎，老周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同样是末班车，同样载着二十三个人，车子失控坠入山涧时，他在剧痛中看见副驾驶坐着穿旗袍的女人，怀里抱着腐烂的婴儿。而此刻，那女人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旁，腐臭气息喷在后颈：“该还债了。”

方向盘突然不受控制地左转，车子冲向悬崖。老周在失重感中闭眼，预想中的撞击却没有到来。他缓缓睁眼，发现自己仍坐在驾驶座上，车载时钟显示23:47，雨刮器规律摆动，二十三张陌生面孔坐在座位上，穿旗袍的女人正在车外招手。

“师傅，能捎我一程吗？”

老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进方向盘纹路。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恐怖的轮回。每一次发车，都会重复同样的场景，遇到同样的乘客，走向同样的结局。而这一次，他在后视镜里看到，副驾驶的年轻女孩脖颈处的尸斑，己经蔓延到了脸颊。

“各位乘客，本车即将出发。”老周的声音在颤抖。他强迫自己发动车子，余光瞥见仪表盘缝隙里露出半张泛黄照片——那是三年前车祸现场的新闻剪报，照片里翻倒的客车旁，站着一排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怀里都抱着腐烂的婴儿。

车子驶入盘山公路，雾气突然变得浓稠如墨。老周打开雾灯，却发现前方百米处立着块崭新的路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前方阴婚，生人回避”。后排传来布料摩擦声，他从后视镜看到，二十三个乘客同时摘下帽子，露出头顶插着的引魂幡。

抱婴女人的油纸伞抵住他后脑：“左转，去青峦镇祠堂。”伞骨冰凉刺骨，老周感觉后颈传来刺痛，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伤。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坠崖前，副驾驶的女人也是这样用伞抵住他，说了同样的话。

车载收音机突然爆发出刺耳电流声，随后响起陈瞎子沙哑的声音：“记住，子时三刻前必须撕掉车票！”老周摸向口袋，摸到一张潮湿的车票，上面印着“往生票”三个血字，日期赫然是2003年9月15日——正是他“死亡”的日子。

雨越下越大，车窗开始渗出红色液体。老周死死握住方向盘，看着后视镜里逐渐透明的乘客们，突然发现穿旗袍的女人怀里的婴儿正在长大，从腐烂的骷髅变成血肉模糊的孩童，孩童睁着空洞的眼窝看向他，咧开嘴露出乳牙：“爸爸，你终于来接我了。”

刹车突然失灵，车子如脱缰野马冲向悬崖。老周在坠落瞬间，终于看清挡风玻璃上用血水写的字：“二十三魂，缺一不可。”当黑暗将他吞噬时，他听见无数孩童的笑声在耳边回荡，而怀里的往生票，正化作灰烬钻进他的鼻腔。

再次睁眼，老周又回到了发车前的23:47。这一次，他注意到前排座位下露出半截红绳，绳头系着枚铜钱，铜钱上刻着“光绪通宝”，背面却铸着“阴司路引”。而车窗外，穿旗袍的女人依旧在雨中微笑，油纸伞上的水珠，每一滴都倒映着他惊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