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晨雾还未散尽,红罗书院的朱漆大门己敞开。祝英台裹紧藏青长衫,在熙熙攘攘的新生队伍中缓缓前行。掌心的入学文书被汗水浸得发潮,抬头望向门楣上斑驳的"红罗书院"匾额,前世记忆突然如潮水翻涌——千年前这里曾是昆仑仙宗的别院,而如今,只剩满院桃李与朗朗书声。
"让一让!"身后传来清脆的呼喊。祝英台侧身避让,只见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疾驰而过,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险些弄脏她的衣角。车帘掀起的刹那,她瞥见车内坐着个锦衣少年,手中把玩的折扇上赫然绘着蝶纹。这似曾相识的图案让她心头一颤,却来不及细看,马车己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
穿过影壁,豁然开朗的庭院里,百年古槐虬枝盘错,树下早聚集了不少新生。祝英台混在人群中,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白衣身影。突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从竹林深处传来,七弦之音清越空灵,带着几分熟悉的韵律。她不由自主地循着琴声走去,穿过月洞门,只见青石台上立着个白衣少年。
那人背对着她,广袖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膝头横放着一张焦尾琴。祝英台的呼吸骤然停滞——少年束发的玉冠、垂落的墨色丝带,乃至握琴的姿势,都与她梦中玉衡的身影重叠。就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少年缓缓转身,晨光落在他清俊的面容上,眉间朱砂痣红得惊心。
"这位兄台,可是迷路了?"少年开口时,声音如碎玉投壶,带着说不出的温润。祝英台张了张嘴,喉间像被变声药灼烧般发紧,半天才挤出一句:"在下......在寻藏书阁。"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方才只顾着看琴,连书院的指引牌都没注意,藏书阁分明在相反方向。
少年却笑了,眼尾弯出好看的弧度:"正巧,我也要去藏书阁抄录典籍。"他将琴收入锦囊,"若不嫌弃,可与在下同行?"祝英台怔怔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少年腰间——那里挂着一枚青铜剑穗,剑穗末端系着的,竟是半枚蝶形玉佩。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声在青石板上轻响。祝英台绞尽脑汁想找些话题,却听见少年率先开口:"听兄台口音,不似本地人?"她心头一紧,想起出发前青梧教她学的官话,强作镇定道:"在下从会稽来,久闻书院盛名......"
"会稽祝氏?"少年突然停步,目光灼灼,"可是'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祝家?"祝英台的后背瞬间绷紧,女扮男装最怕被人深究身世,正不知如何作答,少年却又笑了:"失礼了,在下梁山伯,余杭人士,家中世代行医。"
梁山伯。这个名字像一记重锤敲在祝英台心上。前世记忆中,玉衡的转世之名,分明就叫梁山伯!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抬头时却撞见梁山伯探究的目光——对方正盯着她眉间,那里的胎记在紧张下泛起微光。
"兄台眉间......"梁山伯刚开口,远处突然传来钟声。晨课即将开始,三三两两的学子朝着主殿跑去。祝英台松了口气,抱拳道:"梁兄,改日再叙。"转身要走,却被梁山伯一把抓住手腕。
"且慢。"梁山伯的掌心温热,隔着衣袖传来的温度让祝英台浑身僵硬,"方才路过泮池,见兄台倒影......"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可否借一步说话?"祝英台只觉心跳如擂鼓,被拉到角落的瞬间,瞥见梁山伯腰间的半枚玉佩——缺口处的纹路,竟与自己藏在怀中的玉佩严丝合缝。
"梁兄究竟想说什么?"她努力让声音平稳。梁山伯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试探:"方才兄台倒影,眉间似有异物。如今细看,却又无异。是山伯眼花了?"祝英台后背渗出冷汗,知道是蝶纹在关键时刻隐去了踪迹,强笑道:"许是晨光晃了眼。"
上课钟声再次响起,梁山伯松开手,却将一枚竹牌塞进她掌心:"这是藏书阁的通牒。若想查阅古籍,可随时找我。"他转身离去时,衣袂带起的风里,隐隐有昆仑仙山特有的雪松香。祝英台望着他的背影,掌心的竹牌还带着体温,而怀中的半枚玉佩,不知何时己变得滚烫。
暮色降临时,祝英台独坐寝舍。窗外传来学子们夜读的声音,她摸出怀中玉佩与梁山伯的半枚比对——严丝合缝的缺口,还有玉佩背面刻着的"缘"字,都在诉说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突然,窗外飞来一只白蝶,停在玉佩缺口处,翅膀轻颤间,一段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昆仑仙山的月下,她与玉衡将一枚玉佩劈成两半,约定"转世重逢,以此为凭"。玉衡的声音清晰如昨:"若有一日我先转世,定会带着半枚玉佩,在约定之地等你......"祝英台握紧玉佩,泪水夺眶而出。原来命运的丝线,早在千年之前,就己将她与梁山伯紧紧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