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夜，祝府上下张灯结彩，厨房里飘出的糖瓜甜香混着爆竹碎屑的硝烟味，在寒风里打转。祝英台倚着阁楼雕花窗，望着庭院中嬉闹的孩童，指尖无意识着怀中的蝶形玉佩——这枚玉佩自那日显灵后，时常在深夜发出微光，仿佛在催促她踏上征程。
"小姐，老爷去祠堂祭祖了，一时半刻回不来。"青梧急匆匆推门而入，鬓角沾着雪花，怀中紧紧抱着个油纸包，"戏班的刘师傅果然守信，假胡须和变声药都送来了。"她将物件摊开，深褐色的药膏散发着古怪的草药味，假胡须根根分明，贴在脸上足可乱真。
祝英台心跳陡然加快，转身取出藏在床底的木箱。箱中整整齐齐码着两套衣物：一套是兄长年轻时的藏青缎面长衫，边角绣着暗纹云纹；另一套则是粗布短打，补丁摞着补丁，倒像是寒门书生的行头。她将变声药抹在喉头，瞬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灼痛，开口时声音竟变得低沉沙哑："青梧，你看......"
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脸色骤变，青梧一把将衣物塞进床底，祝英台迅速扯过棉被盖住半露的药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祝宏业的贴身小厮来福探进头："小姐，老爷叫您去前院，说是有贵客临门。"
祝英台强作镇定，跟着来福穿过九曲回廊。前院正厅灯火通明，檀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她抬眼望去，只见父亲身旁坐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锦袍上绣着金线牡丹，身后站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正用帕子捂着嘴咳嗽。
"英台，见过李员外。"祝宏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是李家公子，自幼体弱多病，听闻你精通药理，特来讨教。"祝英台福了福身，余光瞥见李公子腰间的玉佩——竟是一块蝶形白玉，与自己的玉佩材质、纹路如出一辙。
寒暄间，李员外突然叹了口气："犬子本己被红罗书院录取，可这身子......"他话音未落，祝英台心头猛地一跳。红罗书院春闱己过，若能顶替李公子......她还未细想，祝宏业己开口："实不相瞒，小女对书院之事也颇为上心......"
当晚，祝英台辗转难眠。三更梆子响过，青梧偷偷摸进阁楼，带来惊人消息：李公子身患肺痨，己药石无医。"老爷和李员外密谈了整整两个时辰。"青梧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听说李员外愿出百两黄金，只求有人顶替他儿子入学......"
祝英台猛地坐起，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决绝："去备笔墨。"她铺开宣纸，模仿李公子的字迹写下一封家书，"就说路途遥远，为免病情反复，决定提前启程。"笔尖在"李"字上顿了顿，她咬咬牙，添上一横——从今日起，她便是"祝文才"。
三日后，寒风卷着细雪。祝府后门悄然打开，一辆马车缓缓驶出。车厢内，祝英台身着崭新的藏青长衫，头戴书生巾，假胡须贴得严丝合缝。青梧塞给她个沉甸甸的包袱："这里有三十两银子，还有我连夜绣的护膝。"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小姐千万要小心，要是......"
"放心。"祝英台握住她的手，将蝶形玉佩塞进她掌心，"替我照顾好爹娘。若有危险，就把玉佩埋在后院老槐树下。"马车突然颠簸，她掀开帘子最后望了眼祝府的飞檐——那上面积着薄薄一层雪，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官道上，寒风呼啸。马车行至城郊破庙时，突然停了下来。祝英台掀帘下车，只见李员外带着几个家丁守在庙前。"祝公子果然守信。"李员外皮笑肉不笑地递来文书，"这是路引和书院的入学凭证。"他凑近几分，压低声音，"若敢泄露身份，祝家上下......"
祝英台接过文书，指尖微微发颤。文书上"李允"二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可想到红罗书院里可能藏着的真相，想到玉衡消散前的眼神，她猛地将文书塞进怀中："李员外放心，祝某定不负所托。"
目送马车远去，祝英台转身踏入破庙。寒风从漏风的窗棂灌进来，她望着斑驳的墙壁上自己的倒影——那个藏在深闺的祝英台己经死去，从今日起，她是要去探寻仙缘的祝文才。庙外，一群白蝶突然从枯树间飞出，围绕着她盘旋，似在为她送行。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祝英台踏上了通往红罗书院的山路。脚印在雪地上蜿蜒向前，很快又被新雪覆盖。而在她身后，祝府的方向，祝宏业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女儿留下的书信，苍老的手紧紧攥着信纸，久久未动。信纸末尾，祝英台用朱砂画了一只展翅的蝴蝶，在晨光中仿佛要破纸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