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的暴政,” 林默低声道,声音中充满愤怒与无奈,“己到了天人共愤的地步。
建武三年,石勒死后,石虎杀害其子石弘,夺位自立,从此变本加厉。他不仅大兴土木,修建宫殿园林,还连年发动战争,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
他展开绢帛,用剑尖在地形图上划出三道线,“如今,我们必须联络兖州、青州的乞活军,让他们护送流民向邺城聚集。同时,收集羯族军队布防图,尤其是石虎亲军的驻地。”
王霸的刀疤剧烈抽搐,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李将军在襄国被羯兵围追,现在生死不明...”
“不,”林默想起史书中李农后来成为林默的重要盟友,语气坚定地说,“他一定还活着。派人去太行山深处,找一个叫‘铁堡’的地方 —— 那里有废弃的铁矿洞,洞口长着三棵合抱粗的槐树。李农将军极有可能在那里。”
少年斥候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将军,我愿前往太行山寻找李将军。我曾在襄国一带活动,对那里的地形熟悉。”
林默点头赞许,“好,但需谨慎行事。羯族士兵西处搜捕,切不可暴露行踪。”
老者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陶罐,“这是我们自制的伤药,对刀伤箭伤有奇效。将军若有需要,可随时派人来取。”
林默接过陶罐,感受到老者掌心的温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 他沉声道,“待时机成熟,我们定要让羯族血债血偿。”
三更鼓响过三声,林默回到羯宫时,寝殿外的铜灯己换过三次灯油。值夜的羯族侍女阿依莎捧着金壶迎上来,发间的银铃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却无法打破这压抑的氛围。
“将军,石遵殿下今晚来过三次,说有要事相商。” 阿依莎的声音很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林默接过羊乳酒,指尖触到阿依莎掌心的老茧 —— 这是汉女被强迫做羯族侍女的印记。他忽然想起粮仓里那个别着白玉兰的少女,心中涌起一股同情与保护欲。他压低声音问:“你家中... 可还有亲人?”
阿依莎的睫毛剧烈颤动,银铃差点掉落,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回将军,父亲去年被征去修黄河大堤,至今未归...”
话未说完,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石遵的亲信太监尖着嗓子喊道:“石闵将军何在?殿下有急事!”
寝殿内烛火通明,石遵正踩着满地碎瓷来回踱步,绣着金线的袍角沾满酒渍,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看见林默进来,他突然扑上来抓住对方手腕,眼中满是疯狂与焦虑。“闵弟,你可来了... 方才父皇托梦给我,说要立我为太子...”
林默心中一凛,想起史书中石遵为夺位曾向自己许诺立为太子,此刻对方眼中的疯狂与史料记载如出一辙。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腕,用袖口擦去石遵溅在自己袍角的酒液,心中快速盘算着应对之策。“殿下醉了,还是先歇息吧。”
“我没醉!”石遵突然抽出腰间玉剑,剑尖抵住林默咽喉,酒气喷在他脸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石虎那老匹夫早想杀你!今日在朝堂上,石勒说你在粮仓私放汉女,还替他们治伤... 你到底是羯族的将军,还是汉人的走狗?”
青铜剑的冷光映出石遵扭曲的脸,林默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前世查阅资料时,他知道石遵的背叛是林默人生的重要转折点,此刻剑尖划破皮肤的刺痛,让他忽然看清眼前局势 —— 石虎的猜忌、石遵的癫狂、羯族权贵的排挤,都在将他推向汉人的阵营。
“殿下若信得过臣,”林默忽然抓住石遵握剑的手,将剑尖按向自己胸口,眼神坚定而真诚,“就该知道,臣的血,与殿下一样滚烫。”
他首视对方涣散的瞳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明日早朝,臣会力挺殿下监国 —— 但殿下须得答应臣,放过那些修石虎台的汉奴。”
石遵的剑“当啷”落地,忽然抱住林默大哭:“闵弟,只有你对孤好... 孤若登上皇位,定封你为太子,与你共治天下...” 林默任由对方鼻涕眼泪蹭在自己肩上,目光透过雕花窗棂,看见墙角阴影里有人影晃动。
那是石虎的暗卫,耳尖的蓝羽饰在月光下一闪 —— 看来,今夜的对话,很快就会传到石虎耳中。他在心中暗暗警惕,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即将来临。
五更天,夜色还未完全褪去,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蓝。林默站在镜前更衣,阿依莎正用犀角梳为他整理鬓发。
铜镜里,少年将军的眉间己染上淡淡霜色,后颈的朱砂痣在烛火下如滴血的红梅,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将军,” 阿依莎忽然低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昨夜有人往您靴中塞了这个。”
她递出半片白玉兰花瓣,花瓣上用经血写着一行小字:“明日未时,西市米铺,李农在此。”
林默的手指骤然收紧,花瓣边缘的锯齿划破指尖,血珠滴在镜面上,晕开一片红雾。
他忽然想起前世在图书馆看到的杀胡令原文,那些铁血字句在脑海中翻滚:“暴胡欺辱汉家数十载,杀我百姓夺我祖庙,今特此讨伐,犯我大汉者死...”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阿依莎,”林默忽然转身,眼神中充满信任,“你可愿意帮我做件事?”
他从怀中掏出父亲的断刃,塞进对方手中,“去城南乞活巷,找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说‘白玉兰开了’。”
阿依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将断刃藏进衣襟,语气坚定地说:“将军放心,奴婢的父亲... 也是乞活军。”
晨钟响起时,林默披上绣着羯族图腾的战袍,腰间玉佩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他知道,今日早朝将是一场硬仗,石虎的猜忌、石遵的野心、石勒的算计,都将在朝堂上一一上演。
但他更清楚,在某个米铺的地窖里,李农 —— 这个未来将与他并肩发布杀胡令的汉人领袖,正在等他。
走出寝殿,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刺骨的寒,却让林默格外清醒。他抬头望向天际,启明星正在东方闪烁,像极了前世母亲病房里那盏彻夜不熄的小夜灯,给予他温暖与希望。
此刻,他己不再是十七岁坠楼的林默,而是十七岁的冉闵,即将在这乱世中,为汉人踏出第一条血路。
邺城的晨雾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那是汉奴被驱赶着去修建石虎台的声音。
哭声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刺痛着林默的心。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历史课本上的那句话:“冉闵的杀胡令,是汉人在五胡乱华中的一声怒吼,虽沾满鲜血,却让汉族得以延续。”
当他再次睁眼时,眸中己燃起熊熊烈火 —— 这一仗,他不仅要为眼前的汉人而战,更要为千百年后每一个能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呼吸的汉人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