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元年冬月，夜空中的星河仿佛被羯族的血污浸染，泛着暗红的微光。
冉闵勒住乌骓马，迅速改变方向，三千精锐铁骑如黑色潮水般在飞龙山麓悄然集结。
他摘下头盔，任由寒风撕扯着额前汗湿的发丝，目光死死盯着山顶那三堆如鬼火般明灭的烽火。
寒风呼啸，一名年轻骑兵忍不住问道：“将军，我们真能挡住鲜卑人吗？我娘来信说，村里的壮丁都被征来打仗了，地里的活儿全靠女人和老人撑着，要是我们败了......”
冉闵勒住马，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记住，我们身后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守住粮道！”
而在飞龙山后的营寨中，悦绾正对着沙盘沉思。
这名慕容儁麾下的老将，白发苍苍却目光如炬，脸上的皱纹里仿佛都藏着计谋。“报！冉闵率三千骑兵朝西北方向去了！” 斥候的禀报让帐中将领们一阵骚动。
一名偏将急切道：“将军，这是天赐良机！我们可趁虚攻打冉闵大营，与襄国夹击...... 去年我们在幽州之战中，就是用这招大败段氏鲜卑，这次肯定也能成功！”
“不可。” 悦绾抬手制止，枯瘦的手指点在地图上，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日研墨的痕迹，“冉闵用兵如鬼，岂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这三千骑兵，怕是诱饵。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没有本将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派人去抓几个流民来，我要问问他们冉魏军的虚实。”
襄国城下，对峙仍在继续。
苏亥令人在深夜中举起火把，派士兵日夜不停地咒骂，只听得叫阵声愈发凄厉，嗓子己经喊得嘶哑，“石琨！你这个懦夫！你的士兵在城里欺凌百姓，强抢民女，连八十岁的老妪都不放过！你还配做将领吗？”
而城楼上的石琨却渐渐冷静下来，他望着城外连绵的营寨，突然哈哈大笑：“冉闵啊冉闵，你以为激怒我就能破城？我偏不如你愿！等慕容儁的铁骑与我兵合一处，便是你的死期！传我命令，每天从百姓家征集十头牛，熬成肉汤给士兵喝，让他们养足精神！”
段勤站在他身后，手心早己被冷汗浸透，内衣都黏在了背上。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若冉闵攻不下襄国，他与刘显的密谋一旦败露，必将万劫不复。“陛下，” 他再次鼓起勇气，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或许我们可以......”
“够了！” 石琨不耐烦地挥挥手，打翻了身旁的果盘，橘子滚落在地，“明日起，城头增设滚木礌石，冉闵若敢攻城，定叫他有来无回！把西城的百姓都赶到东城，让他们当人肉盾牌！”
此时，太宰赵鹿劝谏道：“陛下，臣得到消息，慕容儁所派遣的铁骑，由悦绾率领，驻扎在飞龙山，目前止步不前，似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石琨大怒，“这个慕容儁，十足的老狐狸。”
“因此，为求稳妥起见，请陛下准许臣派人前往羌族姚弋仲处请求援军。”赵鹿继续劝道。
石琨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回道：“你要去便去。”
可能石琨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他的这句随意回复，暂时救了他一命。
寒夜中，冉闵的骑兵己抵达飞龙山脚下。
他望着山上若隐若现的篝火，握紧了手中的两刃矛，想起了李农临终前的眼神 —— 那眼神里有不甘，有期待，还有对苍生的牵挂。
“李将军，” 他低声呢喃，“这次，我定要让石琨血债血偿。告诉兄弟们，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天一亮就发起突袭。每人发两个烧饼，这是最后的口粮了。”
在冉魏的屯田区，老人们围坐在篝火旁，听着远方隐隐传来的战鼓声。
一名退伍老兵默默擦拭着生锈的长剑，火光映照着他脸上的伤疤，那是苍亭之战时被羯族士兵砍的。
“当年跟着陛下打苍亭，” 他喃喃自语，“这次，我们也一定能赢。俺那儿子也在军中，他临走前说，要是他回不来，让我把他埋在田头，他要看着庄稼丰收。”
旁边的年轻人握紧拳头：“等开春，我们带着新麦去襄国劳军！听说陛下在城里办了义学，等仗打完，我也要送我家娃去读书，不再当睁眼瞎。”
而在襄国城中，百姓们蜷缩在昏暗的房屋里，祈祷着战争早日结束。
一名妇人望着熟睡的孩子，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孩子破旧的衣襟上。
她的丈夫己经被石琨的军队抓去当苦力，生死未卜。“老天爷啊，” 她低声啜泣，“保佑我儿平安，保佑战争快点结束吧......” 她不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这座城市，又将迎来怎样的腥风血雨。
时间在对峙中缓缓流逝，每一刻都充满了紧张与不安。
冉闵、石琨、悦绾，三位主将，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在襄国这片土地上，编织着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
而网中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将领，还是普通的士兵、百姓，都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只能在这乱世中，奋力挣扎，寻找着生的希望。
底层的士兵们，有的思念家中的妻儿，有的渴望能吃上一顿饱饭，有的只盼着战争结束后能回家种地。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看到胜利的那一天，但他们依然握紧手中的武器，因为他们知道，身后是他们的亲人，是他们的家园。
“陛下，子时三刻了。”李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一首效力于幕后的将领也不禁握紧了剑柄。
冉闵抬手示意，月光在他掌心的老茧上跳跃，那是常年握持两刃矛留下的印记。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骑兵，看见最前排的年轻士兵正紧张地吞咽唾沫，喉结在夜色中上下滚动。
“还记得入伍时的誓言吗？”冉闵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却清晰，“不为功名，只为守护身后的妻儿老小！今日若让鲜卑铁骑踏入中原半步，你们的家乡便会变成第二个清河县！”士兵们闻言，纷纷握紧了手中的马槊，甲胄碰撞声中，恐惧渐渐被怒火取代。
三更梆子声划破寂静的刹那，冉闵两刃矛首指苍穹：“杀！”三千铁骑如离弦之箭，朝着山顶大营狂飙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