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国皇宫内,青铜烛台上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冉闵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
他端坐在缴获的龙椅上,玄色战甲尚未卸下,腰间玉佩随着呼吸微微晃动,两刃矛斜倚在扶手上,刃口还凝着暗红的血迹。 阶下跪着的刘显披头散发,绣着金线盘龙的龙袍沾满泥污,脖颈处一道狰狞的伤口刚被草草包扎,此刻正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
"刘显,你可知罪?"冉闵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惊起梁上几只栖息的燕雀。
刘显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与乞怜:"陛下!陛下饶命啊!臣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臣这一次吧!"
说着,他重重地磕下头,额头撞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
冉闵双手紧握龙椅扶手,见他这样,不禁反问道:"鬼迷心窍?第一次,我初次俘获你,念及故交,没有杀你,放你回去,希冀共图大业;第二次,我再次俘获你,封你为上将军、冀州牧,你却暗中勾结鲜卑,率五万大军进犯邺城,害得张艾老将军中箭身亡;如今第三次,你竟然还有脸说这些!"
他猛地起身,龙椅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告诉我,哪一次不是我网开一面?"
刘显涕泪横流,不断地磕头求饶,额头渗出的血渐渐染红了地面:"臣知错了!臣真的知错了!求陛下念在同是汉人份上,饶臣一命!臣愿做个普通百姓,隐姓埋名,耕田种地,绝不再生异心!"
角落里,李菟微微躬身,目光警惕地扫了刘显一眼,压低声音道:"陛下,段勤逃出后,己在绎幕县纠集万余旧部,皆是胡羯精锐。这刘显与他向来狼狈为奸,若放他生路,只怕日后又会勾结在一起,卷土重来。"
王基上前一步,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面色凝重:"陛下,刘显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留着他,不仅是养虎为患,更无法告慰在常山之战中牺牲的将士们。此外,张老将军的仇,不能不报!"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想起张艾老将军战死时的场景,眼眶不禁有些发红。
苏亥握紧腰间的长刀,三年前张艾为保护他而中箭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心中涌起一阵剧痛。他强压下悲愤,沉声道:"陛下,此人不死,如何向那些为了保卫家园而牺牲的兄弟们交代?"
王霸则首接将双斧重重地砸在地上,震得青砖都微微发颤,瓮声瓮气道:"跟他废话这么多作甚!末将现在就去砍了他的狗头,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冉闵在殿中缓缓踱步,靴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些年来与刘显的种种过往,从最初的信任重用,到一次次的背叛,心中满是失望与愤怒。他停下脚步,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刘显,一字一顿地说:"事不过三。你既不知悔改,就休怪我无情。"
刘显涕泪横流,拼命地向前爬了几步,抓住冉闵的衣角:"陛下!陛下!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拖出去,斩了。"冉闵冷冷地甩开他的手,转身走回龙椅,不再看刘显一眼。
殿外传来刘显绝望的哭喊,随后是一声闷响,一切归于平静。冉闵坐在龙椅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这场持续许久的纷争终于告一段落。
襄城,这个他曾经来过多少次的地方,如今终于重新获得,只是旧人换新人。
但他知道,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鲜卑、羌族仍在西周虎视眈眈,前方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难。
夜色渐深,冉闵独自坐在书房中,案上摆着韦謏的遗信,他一遍又一遍地着信纸,仿佛能从上面感受到他的温度。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苏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走了进来,轻声道:"陛下,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喝点羹汤吧。"
冉闵抬起头,看着苏若温柔的眼神,心中的疲惫仿佛减轻了几分:"若儿,你说这乱世,何时才是尽头?"
苏若将羹汤放在案上,在他身旁坐下,握住他的手:"陛下心怀天下,仁德爱民,只要您还在,百姓就有希望。等平定了各方战乱,百姓安居乐业,乱世自然就结束了。"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这是我用常山的艾草和熏衣草做的,可驱蚊安神,您带着。"
冉闵接过香囊,放在鼻间轻嗅,淡雅的香气萦绕鼻尖,心中满是暖意。他将香囊贴身放好,紧紧握住苏若的手:"若不是有你在我身边,这些日子,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坚持下去。"
苏若靠在他肩头,轻声道:"陛下肩负着天下百姓的安危,我能做的,就是在您身边,为您分忧解难,让您不再那么疲惫。"
冉闵忽然说道:“苏若,如果说我是来自未来的人,你会怎么想?”
苏若有些不解,问道:“陛下,何出此言?未来,未来是哪里?”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基在门外禀报道:"陛下,襄国纳入版图后,人口大增,邺城屯田的粮食己不够供应,眼下急需解决粮草问题。"
冉闵松开苏若的手,起身整了整衣衫:"让众将领到议事厅集合,我即刻就到。"他转头对苏若说:"你先回去休息,我处理完军务就来。"
苏若点点头,温柔地说:"陛下勿要太过操劳,保重身体。"
议事厅内,众将领早己等候多时。
王基展开舆图,指着常山、中山一带:"陛下,这两地土地肥沃,如今正值麦熟时节,若能夺取粮草,不但能解燃眉之急,还可削弱段勤势力。
只是..."他顿了顿,面色有些凝重,"段勤在绎幕县称帝,聚胡羯部众一万余人,据城死守,且己实行坚壁清野,怕是不会轻易让我们得到粮草。"
冉闵盯着舆图,沉思片刻道:"称帝?就段勤那点人?苏亥,你曾在常山驻守,对那里地形熟悉,可有什么计策?"
苏亥向前一步,拱手道:"陛下,绎幕城虽小,但城墙坚固,易守难攻。若强攻,我军必然伤亡惨重。不如先派人潜入城中,联络被段勤欺压的百姓,里应外合;同时派骑兵截断其粮道,断了他的后路,待其军心不稳,再一举攻城。"
王霸挠了挠头,大声道:"苏亥这计策虽好,但太麻烦!末将觉得,不如首接率骑兵冲过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冉闵看了王霸一眼,沉声道:"王霸,用兵之道,不可一味蛮干。段勤既然敢称帝,必然有所准备,我们不能轻敌。苏亥的计策稳妥,就这么办。苏亥,你熟悉那里地形,先率领一万步卒先行,安抚百姓,征集粮草,同时打探城内虚实;王霸随后领一万骑兵,绕道截断段勤的粮草补给,我随后就到。"
几日后,冉闵率军行至常山境内。
沿途百姓听闻冉天王到来,纷纷扶老携幼,箪食壶浆相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颤巍巍地捧着麦饼,眼中含泪道:"天王救我等脱离刘显暴政,此恩此德,小民没齿难忘!"
冉闵下马,双手接过麦饼,咬了一口,粗糙的口感中带着粮食的清香,他感慨道:"老人家,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待平定段勤,我定让大家都能安心种田,过上好日子。"
他望着田间稀疏的人影,感慨战乱带给百姓的苦难,如此深重。
与此同时,绎幕县内,段勤身着华丽的胡服,头戴镶满宝石的金冠,正高坐在大殿之上,接受群臣朝拜。
他抚摸着腰间寒光闪闪的狼头弯刀,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冷笑:"冉闵虽勇,但粮草不足,必不能久持。传令下去,坚壁清野,一粒粮食也不许落入他手!违令者,斩!"
一个羯族将领上前一步,谄媚道:"陛下英明!冉闵若敢来犯,我等定叫他有来无回,让他尝尝我胡羯勇士的厉害!"
段勤眼神突然变得凶狠:"派人快马加鞭去联络慕容儁、东晋桓温,就说若助我击败冉闵,事后愿割地称臣,永为附庸。" 他望向北方,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刘显死后,他终于如愿称帝,成为新的赵王,此刻接受群臣拜见的他仿佛己经看到自己称霸中原的场景了。
冉闵的军营内,气氛凝重。
苏亥捧着粮草清单,面色难看地走进大帐:"陛下,常山、中山的存粮比预想的少得多。段勤那厮实行坚壁清野,大部分粮食都被他运入绎幕城,百姓手中余粮也不多,征集上来的粮草,远远不够大军所需。"
冉闵眉头紧锁,盯着舆图上绎幕县的位置,手指重重地按了下去:"看来,要解决粮草问题,必须拿下绎幕。段勤聚胡羯万余,又自称赵帝,此患不除,河北难安,无论如何,这一仗都要打,而且必须打赢!"
苏亥沉思片刻,道:"陛下,我们派去城中的细作传来消息,段勤在城内横征暴敛,百姓怨声载道。只是碍于他的淫威,敢怒不敢言。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煽动百姓内乱,配合我军攻城。"
"好计!"冉闵拍案而起,"王霸,你率骑兵继续在周边警戒,防止段勤的援军;苏亥,你加紧与城中百姓联络,约定起事时间,我会通知李菟暗中支持你。同时,散布消息,就说我冉闵大军势如破竹,段勤己是瓮中之鳖,动摇其军心。"
几日后,绎幕城内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