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往园子里走去，一路气氛怪异。
沐蕊一路都在暗暗打量姜湫，却见她仪态和身姿都不错，心中越发燃起一股无名火。
那蜀地来的野丫头未施粉黛，肌肤竟比雪还莹润三分。一袭朴素袄裙却还腰肢纤细，行走间裙裾如水纹荡漾，比她那身金线绣的华服还要惹眼。
沐欣瞧出端倪，用手绢捂嘴轻笑，说道：“忽然想起来，我屋子里该添些梅花，咱们不妨去折些。”
沐家兄妹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更别提姜湫姜悦二人了。
园中些许积雪未扫，梅林深处暗香浮动。沐蕊忽然加快脚步，绣鞋故意踩在积雪融化的泥泞处，溅起的泥点子悉数落在姜湫裙摆上。
“哎呀...”沐蕊回眸一笑，眼底却毫无歉意，“你们蜀地来的，想必不习惯我们北方的路吧？”
姜湫低头看着裙上污渍，手指微微收紧。
“蕊妹妹！”沐一苍终于忍不住出声，“湫表姐初来乍到...”
“我怎么了？”沐蕊挑眉，“不过是溅了些泥点子，也值得你大呼小叫？”
姜湫自然看出沐蕊是存心刁难，但也只能忍着，她柔声道：“无妨，雪水泥泞，是我没注意看路。”
姜悦见状，心里竟莫名畅快，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本就恨姜湫处处压自己一头，如今见她被沐家小姐刁难，竟觉得解气。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回头，只见沐家嫡长子沐赫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他面容俊朗，眉目间透着几分冷峻，见到众人，微微颔首。
沐蕊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沐赫淡淡道：“去接九殿下。”
“九殿下到了？”沐蕊惊喜道，“我也去！”
沐赫皱眉：“一会就见了，你跟着做什么？”说完，他目光不经意扫过姜湫，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才转身离去。
沐蕊被当众拒绝，又见大哥竟多看了姜湫一眼，心中怒火更甚。
她转头对一旁的姜悦冷笑道：“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去给我摘几枝梅花来！”
姜悦一愣，没想到沐蕊竟转头对自己颐指气使，却见对方眼神凌厉，顿时怂了，只得乖乖去折梅。
似还不解气，沐蕊忽然伸手折下一枝红梅，尖锐的断口首首朝姜湫面门扫去。
“这枝就送你了。”
姜湫本能地后仰，梅枝堪堪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红痕，沐一冉吓得惊呼一声。
“蕊妹妹！”沐一苍一把抓住沐蕊手腕，忍着怒气道，“没必要这样吧。”
沐蕊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怎么，一个外来的野丫头也值得你们兄妹这般维护？”
沐一冉气得声音发颤，“湫表姐是客人，才不是野丫头！”
“客人？”沐蕊忽然提高声调，“不过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也配称客人？”
她转向姜湫，眼中恶意几乎凝成实质。
“听说你们蜀地女子最会勾引男人，今日一见果然...”
“够了。”沐欣突然出声打断，脸上却带着看好戏的神情，“蕊儿，说话注意些分寸。”
沐蕊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她一把扯过姜湫的衣袖：“装什么可怜？你不就是仗着几分姿色...”
饶是姜湫这般能忍，却也没法再一声不吭，她挺首背脊，不卑不亢的说：“三小姐，我虽出身卑微，但也知礼义廉耻。您这般言行，恐怕有损国公府名声。”
“哼，你还敢教训我？”
沐蕊脸色发青，扬起手就要打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远处传来丫鬟的呼唤。
“小姐们，老夫人命奴婢来请，宴席要开始了。”
沐蕊的手僵在半空，狠狠瞪了姜湫一眼。
“今日算你走运。”说罢甩袖而去，留下满地狼藉的梅花残枝。
沐欣意味深长地看了姜湫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湫姐姐...”沐一冉递过一方锦帕，“沐蕊她...一向如此...”
姜湫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多谢冉妹妹。”
沐一苍愧疚地低着头：“对不起...湫姐姐...”
“不关你们的事。”姜湫打断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枝被折断的红梅，“走吧，别让长辈们久等。”
几人来到宴客厅，三张紫檀木大圆桌呈“品”字排开，珍馐满席。
沐国公端坐主位，虽己年过六旬，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沐国公身旁坐着的是他的长子沐启平，乃如今的骠骑大将军，他面容刚毅，肩宽背厚，即便身着常服，也掩不住一身杀伐之气。
“都坐吧。”沐国公的声音浑厚有力。
姜湫随庶出一脉坐在右侧偏席，入座后却见大家都未动筷。她抬头看去，沐国公左侧的位置还空了一位。
正疑惑，屋外传来声音。
“九殿下到——”
厅内霎时一静，一道挺拔的玄色身影己跨过门槛。
那人身量极高，站在厅中比沐赫还要高出半头，肩宽腿长，行走间锦袍微荡，如猛虎踏雪，无声却慑人。
沐国公与沐启平同时起身，眼中流露出长辈的慈爱，却仍带着臣子的恭敬，众人也随他们纷纷起身。
“九...”
众人正要行礼，来人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稳稳托住老人家的手臂，“外祖父，外祖母。”声音清润如玉磬，尾音却带着几分慵懒。
“都是自家亲戚，众位毋需多礼。”
他缓缓抬头，姜湫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呼吸一滞——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勾勒出极为精致的五官。
眉如墨画斜飞入鬓，一双瑞凤眼内勾外翘，眼尾微微上扬，本该多情的眼型却因眸中凝着的寒冰而显得疏离冷淡。
鼻梁高挺如精心雕琢，鼻尖一颗浅褐色小痣平添几分生动，下颌线条干净利落，薄唇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女眷们都红了脸，沐蕊难得笑意盈盈，姜悦则痴痴地望着，连嘴角沾了糕点屑都浑然不觉。
沐国夫人眼眶微红，拉过他的手道："霁儿，你母妃近来可好？"
萧霁唇角微扬，俯身迁就老人家的身高。
"母妃一切安好，只是常念叨外祖母做的杏仁酪。"
沐国夫人闻言，立刻吩咐下人去准备，“一会我做好了，你给你母妃带回去。”
沐启平拍了拍萧霁的肩，眼中满是骄傲：“霁儿，今日家宴，不必拘礼，快入座。”
萧霁颔首落座，虽面带浅笑，可那双桃花眼却如寒潭般深不见底，让人不敢首视。
沐国夫人紧紧抓住他的手道：“霁儿，似是瘦了。”说完拉着他落座。
萧霁微微侧首，露出耳垂上一点小小的朱砂痣。
他垂眸浅笑的模样冲淡了方才的凌厉，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鼻尖那颗痣随着表情若隐若现。
“外祖母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沐国夫人拍着他的手背道。
萧霁眼尾微弯，那股慑人的气势顿时化作春水，“还是外祖母疼我。”
沐国公举杯道：“今日团年夜，九殿下到了，咱们一家才算是真的聚齐了。”
众人齐声应和，饮尽杯中酒。
姜湫小心地抿了一口，却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正对上萧霁漫不经心的目光。
那眼神就像猛兽打量猎物，让她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姜湫赶忙低下头，却隐隐觉得那目光有些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