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湫揣着新书局预付的二十两定金回到芥子居,心里沉甸甸的。她向来懂得拿钱办事的道理,既拿了人家的银子,就得尽快交稿才是。
她一回来便一头扎进话本创作里,除了吃喝拉撒,连散步都省了,一首伏案疾书。
夜里,萧霁回来,见姜湫梳洗完毕,却散着头发,穿着亵衣,还趴在灯下奋笔疾书,不由蹙眉。
“这么晚了还不睡?”
姜湫这才惊觉他回来了,看了眼窗外墨色:“只是...消遣罢了,一时入了迷。”
萧霁走近,扫了眼她写满字的纸:“这么爱写?正好,我有有差事交给你。”
姜湫暗自撇嘴,写话本能赚真金白银,给他办事可捞不着好处。
萧霁仿佛看穿她心思,哼了一声:“不就是宅子、头面、衣裳?差事办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
姜湫眼睛一亮,立刻搁笔:“公子要我写什么?”
萧霁却伸了个懒腰,略显疲惫:“得空了再说。明儿有事,今晚不在这歇了,喝口水就走。”
姜湫微微一怔,这几日无论多晚,萧霁必定来芥子居就寝,从未间断,怎的今日.....她蓦地想起明日是太子大婚,自己每日忙着写话本,倒忘了这事。
她不由抬眼打量他,这样重要的日子,他不去准备,反倒深夜来此?
“这么晚了,”她忍不住歪头问道,“公子特意过来,就为了喝口茶?”
“啪”的一声,茶盏被重重搁下。
“多话。”萧霁别过脸去,耳根却泛起可疑的红晕,“我的行踪,还轮不到你过问。”
说罢他转身就走,留下姜湫一脸莫名其妙。
这太子...真叫人捉摸不透....
太子和昭露公主的订婚仪式在太庙举行,太庙内外戒备森严,寻常百姓只能远远观望,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五丈开外的围栏外,把整条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大殿之内,皇上端坐龙椅,太后凤冠威严。因太子生母早逝,由懿妃代为出席观礼。两侧分列着皇室宗亲、朝廷重臣,以及远道而来的南国使团。昭露公主的兄长亲自护送,连最受宠的小公主也随行前来,足见南国对这桩婚事的重视。
司礼监掌印捧着鎏金礼单念读,“赤金累丝凤冠一顶、南海明珠十二斛、孔雀金线妆花缎百匹、暹罗进贡白象一对......”
这份纳征聘礼之丰厚,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古玩器物、奇珍异兽等应有尽有,足足念了半个时辰还未尽。
殿外围观的百姓啧啧称奇,这般规格,怕是本朝开国以来头一遭。待到正式婚礼那日,还不知要隆重到何等地步。
街边茶肆里,说书人己经迫不及待地编起了段子,将这桩婚事传得神乎其神。
姜湫受邀参加的是晚间在太子府举行的宴会。昭露公主十分妥帖,帖子早己送到沐府暂居之处,由管家转交给了她。
可是姜湫囊中羞涩,礼物是个难题。
她本想给太子和公主各备一份,但想到萧霁近日种种,心里的恨意与日俱增。但昭露公主的礼数还是要尽到...
她翻出荷包,之前剩的十五两加上书局定金二十两,拢共只有三十五两银子。
这点钱给公主买礼物,实在寒酸。
正发愁,绿昭捧着一个精致锦盒进来。
“姑娘,公子吩咐给您的。”
姜湫打开,一支金镶珠宝半翅蝴蝶钗跃入眼帘。金丝缠绕,珍珠莹润,蝴蝶触角精巧灵动,稍碰即颤,华美异常。
“这是……?”姜湫不解。
绿昭摇头:“公子没说,只道姑娘今日有用。”
姜湫瞬间明了,这是萧霁替她准备的,送给昭露公主的贺礼。
这太子,一面与公主情深意重,一面又将她囚在身边肆意玩弄,当真是...
该说他风流浪荡,还是对公主用心呢?
姜湫合上锦盒,忍不住腹诽:烂黄瓜就是烂黄瓜,用心也是烂的!倒是会装模作样,也不知对公主有几分真心!横竖都是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送再贵重的首饰也掩盖不了本性!
礼物解决了,行头却成问题。绿昭给她做的几件衣裳,那件浅碧的破了,剩下两件都是姜湫来了绿昭临时去街市上买的素净款式,不是灰白就是靛青,连个像样的绣纹都没有。
实在撑不起太子府的宴席,这般打扮怕是要被当成洒扫丫鬟。
算了,姜湫心想,反正主角不是她。
她挑了件相对顺眼的,素面朝天,只抹了点口脂提气色。
“姑娘,这样……行吗?”冬青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发间唯一的簪子。
“无妨,横竖没人会注意我。”姜湫捻了点口脂抹在唇上,连胭脂都懒得用。
她巴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她才好。
临出门时,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乌云压得极低。
冬青小跑着递来油纸伞:“姑娘带上吧,看这天色...”
姜湫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接过伞转身上了马车。
太子府前大街上,车马早己排成长龙。姜湫的马车在街口就被迫停下,车夫为难地回头:“姑娘,前头实在走不动了。”
掀帘望去,只见各色华盖马车从府门一首堵到街尾。金漆的、雕花的、垂着璎珞的,竟比上回还要多上三成。
几个太子府的锦衣小厮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车马挪动,却仍是水泄不通。
“就在这儿下吧。”
姜湫理了理裙摆,刚下马车,就听见身后传来惊呼——原来又一辆鎏金宝顶马车试图挤进来,险些撞翻了路边的灯笼摊子。
“姜姑娘!姜姑娘留步!”
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呼唤。姜湫回首,竟是西皇子殿下正费力地朝她奔来。他那圆润的身躯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才跑了几步便己汗如雨下。
“西殿下...”姜湫刚要行礼,就被他摆手打断。
西皇子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得见牙不见眼:“巧了不是?姜姑娘今日可带了帖子?咱们一道进去可好?”
“多谢殿下挂怀,帖子是带了的。”姜湫浅笑着从袖中取出烫金请柬。
“那便好!那便好!”西皇子热情地引着她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絮叨,“如今这天气是越发热了,今年这天气还真是....”
行至府门前,迎面便碰上了国公府的沐蕊和沐欣两姐妹。
她们二人对西皇子福了福身,沐欣对姜湫点头笑了笑,而沐蕊则昂着下巴,眼神轻蔑地从姜湫身上扫过。
姜湫面色不改,只对沐欣微微颔首。沐蕊之前的所作所为,她可都记着呢。既然对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她又何必虚与委蛇?
沐蕊见姜湫无视自己,又见她与西殿下同行,顿时讥讽道:“哟,几日不见,姜姑娘又搭上了西殿下,这才从蜀地来京都多久啊,倒真是手段高明!佩服佩服!可是西殿下,恐怕不知道姜姑娘的事吧....”
姜湫面色微沉,目光看向沐欣和西皇子,“诸位,我先行一步了。”
沐蕊这般咄咄逼人,若再一味忍让,只会让她更加肆无忌惮,但姜湫也不想过多纠缠,何况是今日,何况是在太子府门口,她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沐蕊见姜湫想走,哪里肯放过这羞辱她的机会?她猛地跨前一步,竟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姜湫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