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十七在窒息的灼痛中惊醒。脖颈上缠绕的菌丝嫩芽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青铜色的环状烙印,皮下有东西在搏动。他踉跄爬起,脚下菌毯粘稠如胶。环顾西周,痋国废墟死寂一片,唯有那座吞噬一切的肉礁巨山沉默矗立,山体表面渗出脓血凝结的《永痋经》字符,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诡异的油光。远处,人面菌菇在风中无声摇曳,伞盖纹路仿佛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血肉为墨…魂作砚…”一个嘶哑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并非外来,而是从他咽喉深处不受控制地挤出,带着《永痋经》那特有的、令人骨髓发寒的韵律。他惊恐地捂住喉咙,指尖触到颈环烙印,剧痛伴随着更强烈的意念洪流冲入脑海!
烙印是活的。它扎根于陆十七的颈椎,菌丝如同亿万根探针,刺入他的脊髓与脑干。他的视觉被扭曲:废墟不再是废墟,而是一张巨大无比的、由半透明菌丝构成的立体网络。每一条菌丝都流淌着信息流,那是被吸入活碑的痋民残魂,是凝固在脓血字符中的惨叫,是《永痋经》冰冷的律条。他“看”到自己的位置,不过是这网络边缘一个微小的、新生的节点。而网络的中心,正是那座肉礁山,山腹深处,半融的圣铃残骸如同搏动的心脏,持续散发着操控一切的震波。
“凡触碑者,皆为痋鼎!”圣铃的怨毒嘶吼在网络中反复震荡。陆十七无法抗拒这指令。他的双腿违背意志,迈向最近的一块活碑。碑上“痋”字扭曲蠕动,青铜利齿构成的巨口再次显现,等待吞噬。
就在巨口即将咬合的瞬间,陆十七颈环烙印猛地一烫!烙印中心那个微小的孢子囊,在吸收了他濒死的恐惧与圣铃的震波后,剧烈搏动起来!“噗”一声轻响,孢子囊破裂!并非喷射孢子,而是瞬间释放出一圈无形的、高频的震荡波纹!
嗡——!
波纹扫过,活碑表面的青铜齿口如同被冻结,僵硬不动。整个菌丝网络剧烈震颤了一下!肉礁山巅的圣铃震波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打断,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陆十七脑中圣铃的嘶吼被切断,短暂的清明回归。他惊骇地看到,以自己为中心,孢子囊爆开的波纹所及之处,空气里弥漫开一片闪烁着星斑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菌尘!菌尘随风飘散,落在凝固的青铜脓液上,脓液表面立刻泛起涟漪,钻出细小的菌丝;落在残垣断壁的阴影里,阴影便如活物般蠕动;甚至有几粒,被风吹向远方,落在一只侥幸存活的、正在啃食菌毯的青铜色尸鼠身上!
尸鼠的动作瞬间僵住,身体剧烈抽搐。它的皮毛下鼓起无数蠕动的包块,眼珠爆开,被急速生长的菌丝取代。不过几息,一只活生生的尸鼠便化为了一团疯狂增殖的、覆盖着青铜色菌斑的肉瘤!肉瘤搏动着,表面裂开新的孢子囊口,更多的星斑菌尘开始逸散… 一场无声的、自我复制的瘟疫,以陆十七为原点,在死寂的废墟上爆发!
“干扰…清除…”圣铃的意志带着冰冷的愤怒,更强的震波从肉礁山巅压下,试图重新掌控陆十七这个失控的节点。剧痛再次撕裂陆十七的大脑,他抱头跪倒,视野在菌丝网络与现实废墟间疯狂切换。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再次淹没时,另一种声音,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深沉的嗡鸣,穿透了圣铃的噪音,首接在他烙印深处响起。这声音来自菌海深处!
他的意识被强行拉向那片粘稠翻滚的菌毯之海。在幽暗的海底,那面由商王痋刀碎片凝聚的新痋母玉碑,正散发着幽幽的碧绿光芒。碑身上的商王秘符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闪烁,都释放出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与圣铃的震波在菌海深处无声碰撞、抵消。玉碑底部,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秦九黎的冰冷意念,如同深海中游弋的毒蛇,悄然缠绕上陆十七濒临崩溃的意识:
“看…看那刀上的铭文…”
陆十七的视线穿透浑浊的菌海,“看”清了玉碑底部商王铭文的细节。那些扭曲的痋文与他颈环烙印中圣铃的菌纹疯狂对比、重叠、碰撞!无数杂乱的碎片信息涌入脑海:破碎的祭坛星图、青铜圣铃内部精密的菌丝回路、商王在铸造痋刀时滴落的血… 剧痛中,一丝明悟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玉碑上的商王铭文,正是解读、甚至反向干扰圣铃震波的核心密钥!
“啊——!”陆十七发出非人的嚎叫,双手死死抠住颈环烙印。烙印在他的挣扎和玉碑的引导下,竟开始逆向抽取菌丝网络中的能量!他周身的星斑菌尘光芒大盛,如同无数微小的星火,对抗着肉礁山压下的圣铃意志。以他为圆心,一片小小的、不受圣铃完全控制的“菌尘领域”正在形成。领域内,那些新生的、由孢子感染的青铜肉瘤,正贪婪地吸收着菌毯中的养分,加速膨胀,新的孢子囊口不断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