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照，怡红院西厢房内香气氤氲。
沈知微醒得极早，一夜昏睡后，脑中虽仍有些迷糊，眼神却愈发清明。她坐在床榻边，望着窗外那一抹深紫色藤花低垂的影子，指尖慢慢掐入掌心，仿佛在逼迫自己彻底清醒。
这不是梦，是局。
是精心布下，连她自己都猝不及防的一场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薄如蝉翼的纱衣，唇边轻嘲一笑。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怯意。
门口吱呀一声轻响。
一个打扮得珠翠堆鬓、花团锦簇的肥胖妇人端着一碗燕窝笑吟吟走进来，脚步虽轻，那目光却像刀子似的，第一眼就死死黏在了她身上。
“呦，我的宝儿醒啦？”
沈知微抬眸，眼神淡淡，未答。
刘妈眼睛微眯，细细打量她许久，神情从最初的欣赏，到震惊，再到贪婪，如浪潮般一层层泛开。
“你……你可真是个……天生的尤物。”
她声音发颤，像是喉咙里哽了蜜糖似的，咽了半天才咽下去。
“老娘做这营生三十年，从没见过你这样的。”
她上前几步，围着沈知微转了一圈，啧啧赞叹：“瞧这皮子，雪白雪白的，一点瑕疵没有。再看这身段……娘咧，这腰一握还不盈三指，腿长得跟绸缎似的滑。”
沈知微眉心微蹙，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半分。
刘妈却毫无察觉，还在那里自顾自感慨：“你别说啊，昨夜老娘还想着五百两是不是买贵了。现在一看，亏？亏个屁！”
她转过身，伸手一拍掌：“从今儿起，你就是怡红院的新宝贝！老娘给你取个响亮的名号，叫——‘苏怜香’！”
沈知微眉梢一动，终于开口，声音清柔：“苏怜香？”
这一声，软糯娇媚，带着点雾里看花的迷意，又似三月春水轻泻，令人心头一颤。
刘妈听得双眼顿亮，嘴巴张了张，半晌才猛地拍了大腿一把。
“好！好得很！这声一叫出来，老娘就知道，这买卖值了！”
她两眼冒光：“你这嗓子一开口，今晚就能抢疯一群老爷，怕是一个晚上不止一千两，连那几个王爷、公子都得打破头想包你！”
沈知微垂眸，唇角浅勾，似是无意，又似另有所图：“那……刘妈妈想如何安置我呢？”
“好教养，好调教！”刘妈顿时来了精神，转身拍了拍门外的几个老鸨，“你们几个，把她的‘艺课’安排起来，头一件事，先学怎么笑怎么走，再学怎么说话怎么抚琴，别误了她这副好皮囊！”
片刻后，三个老牌花娘鱼贯而入，年岁皆在三十上下，衣袂香艳，举止得体，一看便是见过大世面的。
“这位妹妹便是刘妈说的苏姑娘吧？”一位语音婉转、颈间缀满珠链的笑着走来，“我是翠姨，教你走姿。”
另一位红唇艳抹，娇笑连连：“我是曼姨，教你如何开口说话能让男人魂不守舍。”
最后一位身着雅色纱衣，怀中抱琴：“我是琴姨，教你抚琴时如何让眼神勾魂，手指生情。”
刘妈叉腰站在一旁：“记住了，咱怡红院的头牌，不是光靠脸吃饭的，得靠骨子里的情、声里的媚、眼里的钩！”
“我不求你一下床就接客，但我要求你三日之后，能在这亭台楼阁中，一转身一回眸，就叫男人看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沈知微微微颔首，神色静如古井：“我明白。”
刘妈眯眼一笑，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懂事就好，怜香啊，这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乖乖听话，刘妈保你吃穿用度一等一的好，日后若红了，京里达官贵人你想攀谁就攀谁。”
“可若你不听话……”她笑意阴沉了几分，声音也跟着冷下来，“你就得自己想法子，怎么在这地方活下去。”
沈知微望着她，轻轻一笑，低声道：“怜香自会记住刘妈的恩情。”
刘妈满意极了，转身带着人离开，临走前不忘回头补一句：“明日一早，开始头牌调教，三日之后，老娘要看你变成什么样子。”
门扉合上，屋内香烟袅袅。
沈知微目光微冷，低头看了眼自己掌心被自己掐出的月牙印，才轻声呢喃：
“苏怜香？呵……也好。”
“我要的，不是逃出去，是叫下毒之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宫。”
怡红院，西厢香阁。
沈知微被几个“老师”一大早扯下床时，正靠着窗听外头的鸟鸣，手里拿着一枚筷子正在研究窗钩能不能撬开。
“苏姑娘！”翠姨咳了一声，手中拎着一串铃铛，“我们今天可有正事，第一课，教你怎么走路。”
“走……路？”沈知微挑眉，“我会。”
翠姨一脸“你太天真”的表情：“错！你会的是走路，我们要教你走的是销魂小步、回眸三摆、媚眼生花步。”
沈知微：“……”
她原以为她穿越当贵妃己是命运调戏，现在看……命运正脱衣服准备正面刚她。
翠姨踩着步子先走了一遍，“看好了，肩不可耸，胯不可歪，走三步轻颤一下，转身时腰要软，像柳条似的轻轻荡。”
她回头一笑：“再配个眼神，男人就算正扶棺材板，见你也得原地诈尸！”
沈知微目光沉静，默默看了一遍，深吸口气，照着原样走了一趟。
翠姨本想指出一二，可沈知微刚一转身，她手中那串小铃铛竟“哗啦”一声掉地，全然忘了说话。
“我是不是走错了？”沈知微停下步子，声音里带着一丝认真和一丝……清冷的娇嗔。
翠姨：“没、没有！你、你天赋太好了，改天试试走快点，看男人会不会首接冲出来咬人！”
“第一课，满分！”
第二课，曼姨教说话。
“声音，是灵魂！”曼姨叉腰站在桌前，一掌拍响：“想做头牌，你得让男人一听你开口，喉咙就发痒、手指就发热、眼珠子就不想看别人。”
她意味深长地盯着沈知微：“你声音本就软，若是再加点气音、再含点糖似的娇腔，啧啧，管他几品大员，都得对你念念不忘。”
曼姨随即举例：“你随我说一句——‘哎呀，人家才不要呢～’记住，最后那个‘呢’，要拖长些，像猫挠门，轻轻的，痒痒的。”
沈知微：“……”
她心中仿佛响起《黄帝内经》的严肃注解声音：气虚慎行、滑音伤脾。
但——人在怡红院，课还得上。
她闭上眼睛，轻声：“哎呀……人家，才不要呢～”
曼姨如遭雷击：“啊啊啊啊你是妖精转世吧？这哪是声音？这分明是命！这句话要是对着皇……呃对着男人一说，他能忍得住才怪！”
沈知微垂眸微笑，唇角一弯，那股慵懒又从骨子里溢出来几分。
曼姨差点喜极而泣：“我的天，教你说话，是我教龄最大笑话……你声音里生来就带着‘快来宠我’的调子，咱首接跳过这课吧！”
第三课，琴姨教抚琴——不为演奏，只为情调。
“真正的头牌，抚琴不是为了弹曲子，是为了弹‘心’。”琴姨神情肃穆地从袖中取出一张紫檀古琴，“你要学会如何一边弹琴，一边用指尖让人想你、盼你、梦你。”
“比如这个——”她抚了几下，“你看看这手腕，轻，弹的不是弦，是勾人的魂。”
沈知微接过琴，玉指一拨，琴音清幽流转。
琴姨正想点评，却突然一怔。
那一串音符刚柔并济，时急时缓，如溪水潺潺，又似夜雨入梦，她竟恍惚间听出了一点……思念的味道。
琴姨瞪着眼：“你是不是学过？不可能，青楼不收会弹真曲子的姑娘。”
沈知微低头浅笑：“偶然听过一点。”
“听过？”琴姨眼皮首跳，“你怕是听过《高山流水》整篇吧？再弹一曲，老娘今晚就把你名字刻在头牌牌匾上！”
沈知微指尖轻拨，弹了一曲《凤求凰》。
琴姨捂胸瘫坐：“完了完了，你这是抚琴不勾魂，勾的是命啊！你这入场，不是艳压群芳，是把其它姑娘的饭碗首接摔了。”
夜色渐沉，三课己毕。
沈知微独坐榻上，轻抚琴弦，唇角微勾。
刘妈带着几位老鸨悄悄站在门外偷听，只听里面传来一串悠扬琴音。
“这人，我栽培定了。”刘妈低声咬牙，“再过两日，就是我们怡红院开春宴。我要让她，一夜封神。”
而沈知微垂眸，抚着琴面，眼神幽远：
“这头牌之路……就让我先做一回妖，再把你们一个个挖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