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更鼓声穿透雨幕,潮湿的水汽顺着门缝渗入后殿,在青砖地面凝结成细密的水珠。钟琪跟着爷爷踏入殿内,烛火突然剧烈摇曳,铜制烛台爆出的灯花溅落在龟甲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响。玄真子早己端坐在八卦蒲团上,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正反复泛黄绢布,烛光将他凹陷的眼窝与沟壑纵横的皱纹照得如同刀刻,道袍下摆垂落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嗡鸣。
“过来。”玄真子沙哑的嗓音像砂纸磨过青砖,惊得梁柱间悬挂的符纸簌簌作响。钟琪刚迈出半步,脖颈间的红珊瑚手串突然滚烫如烙铁,她低头惊恐地发现,那些原本鲜艳的珠子表面竟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老人浑浊的眼珠瞬间泛起幽光,枯树枝般的手闪电般抓住她的手腕,腕间银质步摇剧烈晃动,琉璃花瓣簌簌坠落,“果然是‘命带双生纹’,难怪那纸轿会认主!”
钟文山和秦明月本能地向前迈步,却被钟云峰伸出的桃木杖拦住。供桌上的金钱剑突然发出蜂鸣,串联的古钱币开始逆时针缓缓转动,铜锈斑驳的表面映出扭曲的光影,将满室映照得如同流动的铜汁炼狱。玄真子松开钟琪,从袖中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印,印面“天机”二字被朱砂填得猩红,边缘还凝结着暗红的血痂。
“三日前海难,七十二人溺亡。”玄真子将青铜印重重按在绢布上,朱砂顿时洇开,在布料上形成狰狞的血花,“那些枉死魂灵缠着阁中纸人,若不及时化解,港城将永坠阴渊!”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戳向墙上的泛黄舆图,标注港口的红点周围,密密麻麻画满扭曲的黑线,如同蛛网般吞噬着整座城市,“看这些怨气凝成的尸线,分明是有人蓄意养煞!”
钟琪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太阳穴突突跳动。恍惚间,漆黑海面在她眼前铺展开来,数百具的尸体随浪起伏,每个人脖颈都缠着湿漉漉的猩红绸带。
为首的白衣女子缓缓转头,惨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而她手腕上赫然露出与钟琪在纸轿中所见相同的青色胎记。“这是‘海煞借命’局!”钟云峰倒吸冷气,桃木杖重重杵地,杖头雕刻的云纹渗出暗红液体,“需在月圆之夜以本命精血为引,重封镇魂塔!”
玄真子将青铜印拍入钟琪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战栗。“明去港口收集死者遗物,记住——”老人突然凑近,呼出的气息带着腐朽的腥气,“遇到自称‘阿水’的人,无论说什么都别搭话。”他的指甲划过舆图上一处暗礁,那里用朱砂画着朵半开的莲花,“百年前的祭海新娘就沉在那里,她的嫁衣......”
话音未落,后殿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幅尘封的画卷从房梁坠落。展开的刹那,身着艳红嫁衣的女子跃然纸上,眉间朱砂痣与钟琪如出一辙,只是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弧度。
秦明月突然捂住心口踉跄后退,月白色旗袍领口露出的锁骨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与画卷女子相同的莲花胎记。钟文山慌忙扶住妻子,却摸到中山装口袋里的老式机械表早己停摆——表盘上的指针,赫然定格在三点十七分。
窗外惊雷炸响,惨白的闪电照亮后殿角落堆积的纸人。那些原本空洞的眼眶里,此刻竟渗出暗红血泪,而最中央的纸轿缓缓升起,轿帘无风自动,露出铺满朱砂的红绸。上面用血写的字迹还在缓缓流淌:“时辰己到,归位”。随着字迹显现,钟琪腕间红珊瑚手串彻底崩裂,珠子滚落满地,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