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嗡鸣声愈发尖锐,钟琪掌心的青铜印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玄真子枯瘦的手指突然掐住她手腕的脉搏,浑浊的眼珠泛起一层灰白,像是蒙着深海的雾气:"子时西刻,阴门开缝,你身上的双生纹与海煞命格共鸣,这是天机阁百年来的劫数,也是转机。"
秦明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几点猩红。她颤抖着撩起旗袍领口,那朵莲花胎记正在缓缓生长,花瓣纹路里渗出透明黏液,在烛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钟文山解开中山装最上方的银质纽扣,想替妻子顺气,却发现自己后颈不知何时也浮现出细小的鳞片状红斑。
"都别动!"钟云峰突然暴喝,桃木杖顶端的云纹装饰迸出火星。他迅速从道袍内袋掏出几张符纸,指尖蘸着供桌上香炉里的香灰,快速在符纸上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图案,"文山下跪,以三茅祖师爷之名,借地脉正气镇住你夫人身上的阴煞!"
钟文山二话不说,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当他双手按住秦明月肩膀的瞬间,两人接触的皮肤处腾起白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羽毛的气味。
玄真子见状,将案几上的龟甲狠狠摔碎,尖锐的碎片扎进地面,竟渗出黑色液体:"来不及了!海煞提前苏醒,钟家血脉里的祭海契约正在生效!"
钟琪感觉有无数细小的银针顺着血管游走,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青铜印,那些朱砂填的字迹正在自行重组,变成一行小字:"取嫁衣者,代我嫁海皇"。后殿的纸人突然集体转向她,空洞的眼眶里血泪凝结成冰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最前方的纸轿缓缓降下,轿帘完全展开,露出里面一套沾满海藻的艳红嫁衣,金线绣的海水纹正在诡异地蠕动。
"带着这个!"玄真子扯下腰间褪色的道绦,铜铃被他捏得变形,"明日辰时去港口,找'老船王号'的残骸。记住,听到海浪声里混着唱戏声,立刻用道绦缠住手腕!"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痰里裹着半截带鳞片的鱼鳍,"我守不住天机阁了...海煞要的不是亡魂,是能替代祭海新娘的活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顺着屋檐滴落,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钟琪的红珊瑚手串碎片突然悬浮起来,围绕着她旋转,每颗珠子都映出她不同的表情——惊恐、麻木、还有一丝诡异的微笑。钟云峰将金钱剑塞进她手里,剑柄的红绳自动缠绕在她手腕:"孙女,不管看到什么,记住你是钟家血脉!"
就在这时,整座天机阁剧烈晃动,梁柱上的符文纷纷剥落。堆积如山的纸人开始集体迈步,素衣童男童女的裙摆下露出腐烂的鱼尾,他们伸出惨白的手,齐声发出孩童般的尖笑:"姐姐来啦!该换嫁衣啦!"钟琪只觉眼前一黑,意识陷入混沌前,她听见秦明月凄厉的哭喊,还有钟文山机械表齿轮彻底崩坏的咔嚓声。
血雨拍打瓦片的声响如丧钟轰鸣,钟琪手中的金钱剑突然迸发刺目铜芒。剑身串联的古钱币竟同时翻转,背面锈蚀的纹路拼凑出一幅海底宫殿图,海浪间隐约浮现戴着珍珠冕旒的苍白面孔。
玄真子踉跄着撞翻案几,龟甲碎片在地上拼出个扭曲的"囚"字,他浑浊的眼球突然爆裂,黑色液体顺着脸颊流下,嘶吼道:"快逃!海皇...要的是..."
话音未落,整面墙壁轰然倒塌,数以百计的纸人裹挟着咸腥海风涌入。钟琪被钟文山猛地拽到身后,父亲中山装下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鳞片化,银质袖扣崩飞时划出的血痕,瞬间凝结成冰晶。秦明月突然挣脱束缚,莲花胎记化作活物般在皮肤上游走,她的嗓音变得空灵诡异:"时辰到了,该带新娘子回家了..."
钟云峰咬破指尖,鲜血在桃木杖上绘出燃烧的太极图。火焰刚起,却被突然倒灌的海水扑灭——不知何时,后殿地面己变成深不见底的海渊,纸人们踩着浪头逼近,腐烂的鱼尾拍打出带着磷火的水花。
钟琪手腕的青铜印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肉,模糊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百年前的祭海仪式上,同样穿着藕荷色旗袍的少女被红绸绑进花轿,沉入漆黑海底...
"接着!"玄真子不知何时掏出个黄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间,刻度缝隙渗出墨汁般的液体,"去老船王号残骸!找到刻着'归墟'的龙骨!"老人枯槁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涌动着密集黑影,"我来拖住它们!记住,千万不能..."话未说完,他的身体炸开成无数条银鳞小鱼,扑向逼近的纸人。
钟文山猛地撕开中山装,露出布满鳞片的胸膛,将秦明月死死抵在墙角。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坚定:"琪琪,带着你妈快走!我撑不了多久..."母亲空洞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清明,她颤抖着摘下翡翠镯子,在墙上划出歪扭的血字:"嫁衣...藏在..."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化作万千水珠,融入翻滚的海浪。
钟琪的红珊瑚手串碎片突然组成锁链,缠住她的脚踝往深渊拽去。千钧一发之际,钟云峰的桃木杖狠狠砸在她脚边,杖身断裂处喷出滚烫的符水。"拿着断杖!"爷爷的道袍己被撕成碎片,露出布满咒文的脊背,"找到祭海新娘的骨殖,用你的血唤醒她!记住,真正的敌人不是海煞..."
海浪突然化作无数苍白手臂,将钟文山拖入深渊。父亲钟文山猛然撕开己鳞化的中山装,掌心翻涌着暗紫色符印。他深吸一口气,将凝聚全身灵力的符纸奋力掷出,数张符纸在空中划出凌厉弧线,宛如淬毒飞刀般精准射向逼近的纸人。符纸触及纸人瞬间,轰然爆发出刺目金光,将那些苍白诡异的身影炸成纷飞的纸屑 ,燃烧的灰烬在海风中簌簌飘落。钟琪抓着断杖跃向坍塌的窗口,背后传来钟云峰最后的怒吼,混着纸人尖笑与海浪咆哮,在港城上空回荡:"是...守护镇魂塔的...人!!"
暴雨中,钟琪跌跌撞撞跑在石板路上。远处港口传来若有若无的唢呐声,海风送来一缕熟悉的檀香——那是天机阁供桌上,永远燃不尽的檀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