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景琛说干就干，他找到了支书，把办工厂的事和他说了一下。
老支书蹲在晒谷场上拨拉着金黄的玉米粒，吧嗒着旱烟袋笑出满脸褶子：“办加工厂这事，咱得先合计合计场地，村西头那间废弃的牛棚咋样？去年漏雨塌了半边墙，收拾收拾能派上用场不？”
沐景琛蹲下身抓起一把玉米粒搓了搓，抬头看向远处的山洼：“牛棚地势低，雨季容易积水，不如把村东头的打谷场改改？那地方敞亮，离果园也近，运输果子省劲。”
林之梦抱着账本走过来，鞋面上还沾着晒果干时落的沙土：“打谷场去年秋收后就闲置了，改厂房得先砌墙搭顶棚，我算了笔账，买青砖、木料和瓦片得花三百多块，咱村公共账上还有多少应急钱？”
老赵叔蹲在石碾子上敲了敲烟袋锅：“上次卖果干攒了五百二，刨去买肥料的一百八，还剩三百西，要不先拿这些钱垫上？不够的咱再凑。”
张婶抱着笸箩路过，听见这话立刻接茬：“凑啥凑，我家还有两床新打的棉絮，回头卖了换钱，老李头，你把西厢房那缸陈年老米也扛过来，咋说也能换俩钱。”
蹲在墙根编筐的老李头手一抖，竹篾扎了指尖：“你个败家娘们，那可是咱给闺女留的嫁妆米。”
张婶听到这话，气得走到他面前，一把拧住他的耳朵：“说，你换不换？你要是不换，从此以后你就不要进家门了。”
老李头被张婶拧住耳朵，疼得嗞牙咧嘴，连忙求饶：“疼疼，你别拧了，我听你的，我换还不行吗？你赶紧松开。”
张婶听到这话，这才松开了他的耳朵。
大家看着这一幕，都笑了。
老支书用烟袋杆敲了敲石磨：“大伙心意我领了，但咱不能动老百姓的家底，这样，景琛、之梦，你俩明儿去镇上找找供销社陈主任，问问能不能先赊点建材？等咱第一批果汁罐头做出来，抵账也行。”
第二天天刚亮，沐景琛和林之梦就赶着牛车进了镇。
供销社里，陈主任叼着钢笔在账本上划拉，听完来意后放下笔笑了：“你们村这两年闹得挺红火啊！前儿个王校长还说，你们供应的苹果让学校娃娃们课间加餐都甜到心坎里了，赊建材不是不行，但得有抵押物，你们手头有啥值钱物件？”
林之梦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纸裹得方方正正的果干：“陈主任，您尝尝这个，咱村新做的蜜渍山楂干，酸甜适口，放半年都不带坏的。要是您觉得行，咱拿这个抵一部分账？”
陈主任捏了片山楂干放进嘴里，酸得眼睛一眯，又嚼了两下突然笑了：“嘿！这玩意儿开胃！正好镇里国营饭店缺蜜饯零嘴，你们要是能按月供应二十斤，我这儿的青砖瓦片随便拉。”
沐景琛连忙握住陈主任的手：“太好了！陈主任您放心，咱村妇女手巧，保证按时按质交货。”
从供销社出来，牛车满载着青砖瓦片晃晃悠悠往回走。
林之梦坐在车辕上晃着脚，突然指着路边一片野芦苇荡说：“景琛，你看那片芦苇，要是割下来编成草帘，既能给厂房隔热，又能省点买苇席的钱。”
沐景琛甩了个响鞭，黄牛迈着蹄子踩过碎石路：“等会儿路过赵大叔家，叫上他儿子小虎一起割，那小子能吃苦，前儿个还帮我家挑了三担水呢。”
回到村里，老支书带着村民们己经在打谷场清场子。
小王赤着膀子挥着锄头刨草根，见牛车回来立刻吆喝：“嫂子，琛哥，你们可算回来了，张婶把午饭都抬过来了，今儿吃杂面窝头就咸菜，管够。”
张婶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往林之梦手里塞了个窝头：“累坏了吧？快垫垫肚子，俺家老李头去镇上换米了，说供销社还给咱多称了二斤，陈主任真是个厚道人。”
林之梦咬了口窝头，就着咸菜点点头：“陈主任答应赊给咱建材，还跟咱订了果干的长期供货，等厂房盖起来，咱先做苹果汁，我昨儿问过食品厂的师傅，说只要有蒸锅和玻璃罐就行。”
老赵叔蹲在树底下卷旱烟，听见这话插嘴：“玻璃罐不好弄啊，公社废品站倒是堆着些空罐头瓶，就是不知道肯不肯卖咱。”
沐景琛咽下最后一口窝头，拍了拍手上的面渣：“下午我去废品站试试，听说站长是退伍老兵，说不定能通融通融。”
废品站里，站长老周叼着烟斗上下打量沐景琛：“小伙子，你要空罐头瓶干啥？难不成想攒着换糖块？”
沐景琛赶紧掏出介绍信：“周站长，我们是红星村的，想办个水果加工厂，缺装果汁的容器，您这儿要是有闲置的，便宜卖点给我们行不？”
老周接过介绍信看了看，突然笑了：“红星村？就是那个把山楂干卖到国营饭店的村子？行，既然是搞生产，我这儿有批去年积压的玻璃瓶，五分钱一个，给你们。”
他转身冲里屋喊：“小刘，带这小伙子去仓库搬瓶子，挑没磕没碰的。”
搬着满满两牛车玻璃瓶回村时，夕阳正把远处的山梁染成金红色。
林之梦站在村口望见牛车，远远举起个铁皮喇叭喊：“大伙加把劲！瓶子有着落了，明儿就能砌灶搭蒸锅。”
打谷场上立刻响起一片欢呼声。
张婶踮着脚往牛车上瞅：“哎哟，这瓶子透亮透亮的，装了果汁肯定好看。”
小王撸起袖子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等厂子办起来，我第一个报名当搬运工。”
老支书摸着玻璃瓶笑出泪花儿，用袖口擦了擦眼：“好啊，真好啊……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也没想到咱村这辈子还能有自己的加工厂，景琛、之梦，等厂子冒烟那天，咱得杀头猪，请镇上领导来喝庆功酒。”
林之梦望着渐渐亮起灯火的村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个纸包：“对了，今儿在镇上碰到个卖麦芽糖的老头，买了点回来给孩子们尝尝。”
她把糖块分给围过来的娃娃，小李家闺女咬了一口，黏糊糊的糖丝扯得老长：“之梦姐，这糖真甜。”
沐景琛看着孩子们沾满糖渣的笑脸，突然大声说：“等咱的果汁卖遍全县城，以后天天给孩子们发糖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