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艾走后,孙连城坐在客厅里,久久没动。
窗外的风从半开的纱窗吹进来,带着点夜的凉意。
他端起茶杯,茶己经冷了,像他的心一样。
那硬盘里的画面,虽然只有几十秒,但足够让赵立坚重新把“818矿难”翻出来查。
而一旦深挖,牵扯出来的,就不只是当年的事故责任人那么简单了。
他知道得太多,也背得太重。
书房门虚掩着,里面藏着一个保险柜,密码锁上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
那是王大勇生前留下的矿灯,被他亲手收进去了,还有那张写着数字的纸条——2005年8月18日17:43。
时间卡得那么准,像是有人故意掐着点引爆了塌方。
他起身,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上。
然后回到沙发上,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才接通。
“老李,是我。”他说,“今晚,老地方。”
对方沉默了几秒,低声问:“出事了?”
“比出事严重。”孙连城声音压得很低,“他们开始查矿难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气:“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挂断电话后,他换了一身旧夹克,戴上墨镜,拎了个公文包出门。
车停在小区后巷,钥匙插进锁孔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窗户,仿佛还能看见二十年前那个满身煤灰、满脸血污的王大勇,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嘴里喊着“快撤!里面有瓦斯!”
可没人听他的。
那天死了三十七个人,王大勇是最后一个被抬出来的。
孙连城开车穿过半个城市,来到城东一家老旧的洗脚城。
门口挂着“装修中”的牌子,实际上是个暗号。
他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院,推开一扇铁门,楼梯口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孙市长。”男人点头,“人都到了。”
地下一层的包间里,己经有五个人在等他。
都是高育良的老部下,有的退休了,有的还在位,但都和“818矿难”脱不了干系。
“孙市长,你这趟来得够急的。”一个穿唐装的老头开口,他是当年汉东省安监局的副局长,现在早就退二线了。
“不急不行。”孙连城坐下,把包放在桌上,“青萍社的人昨晚潜进了塌方现场,找到了监控硬盘的一部分数据。”
众人脸色变了。
“他们恢复了一段视频。”孙连城继续说,“虽然只有一分钟不到,但己经拍到了一辆不属于施工队的车进入现场。”
“谁开的?”有人问。
“不知道。”孙连城摇头,“但可以肯定,不是我们的人。”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砸进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你是说……”另一个中年男人皱眉,“还有人参与?”
“要么是当年漏网的,要么是新来的。”孙连城语气平静,“不管是哪一种,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
“老孙,你这次来是想让我们做什么?”唐装老头终于开口。
“我只想保住自己。”孙连城看着他,“也希望你们能明白,现在不是互相撕咬的时候。赵立坚那边己经开始动手了,祁同伟己经被盯上了,下一步就是我们这些人。”
“你是怕被拖下水?”有人冷笑。
“我不是怕,我是不想当替死鬼。”孙连城目光如刀,“你们以为这些年我不说话是因为怕?不是,是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没用,只会让事情更糟。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人要翻旧账,那就得看看,是谁在背后推了这一把。”
房间里一片沉默。
“你是怀疑……高书记?”唐装老头试探性地问。
“我不知道。”孙连城摇头,“但我敢肯定,当年的事,不止是我们几个知道。”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你说怎么办?”中年男人问。
“先稳住。”孙连城缓缓道,“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主动去碰那些调查组的人。让他们查,越查越好,只要别查到我们头上就行。”
“说得轻巧。”有人嘟囔,“你现在是市长,我们呢?有几个还在体制内的?”
“所以我才来找你们。”孙连城站起身,“不是为了拉帮结派,而是为了提醒你们:现在不是躲起来就能平安无事的时候。你们手里都有牌,关键是怎么打。”
他拿起包,准备离开。
“对了。”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眼,“如果有人找你们谈话,记住一句话——‘我没在现场,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夜风吹得更猛了,孙连城裹紧外套,走进黑暗里。
他没有回办公室,也没有回家,而是首接去了另一处隐秘的住所。
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登录一个加密云盘。
里面存着一份文档,标题叫《818矿难备忘录》,是他十年前写的。
文档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
“真相从来不会消失,它只是等待合适的时间,合适的火种。”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然后点击了“删除”。
屏幕一闪,文档彻底消失了。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删掉就真的没了。
第二天早上,他在厨房煮咖啡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匿名短信:
“孙市长,您真以为删了就能掩盖过去吗?”
他放下杯子,盯着屏幕几秒钟,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苦笑。
“果然。”他喃喃道,“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