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方老师压抑的哽咽。黄桃花捂着嘴，眼泪己经掉了下来。徐美丽紧紧抓住了江安城的手，江安城的脸色也异常凝重。江志林和徐春亮眉头紧锁，眼中是军人对那段混乱岁月的痛心与愤怒。莱序也低下了头。
“她走了……”方老师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我的妻子……一下子就垮了。病来如山倒。我想救她啊！我去求人，求那些平时走动勤快的亲戚——她唯一的姐姐，我的亲弟弟……我求他们想想办法，疏通一下，哪怕能让她得到基本的救治也好……可是……他们怕了，怕沾上我们，怕引火烧身……” 方老师的脸上只剩下冰冷的绝望，“我们很快就被发配去了黑省……那里……天寒地冻，缺医少药……第二年开春，她也……跟着女儿去了……”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倒下：“就剩我一个了……苟延残喘……像个孤魂野鬼。好几次，我都想跟着她们去了……太苦了……太冷了……” 回忆的痛苦几乎将他淹没，他闭上眼睛，肩膀微微颤抖。
“后来……后来平反了。我像件破烂一样被‘接’了回来。” 方老师睁开眼，眼神空洞，“可是家呢？家早就没了。人没了，心也死了。就在我对着这空荡荡的房子不知该如何活下去的时候，那些消失了很多年的‘亲戚’们，又都‘活’了过来。”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和悲凉，“他们围着我，七嘴八舌地说：‘妹夫/哥哥啊，你看你孤苦伶仃一个人，也没个养老送终的，这怎么行？’‘我儿子（侄子）可以过继给你当儿子！’‘我们给你养老！’”
方老师冷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养老？呵……他们是想要这房子！觉得我这绝户的房子，理所当然就该是他们的！一个个的，眼睛都盯着这里，算计着怎么分！我受够了！心寒透了！所以我决定卖了它，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也……断了我的念想……”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结果，他们不甘心，就开始到处散布谣言，说这房子不干净，闹鬼，克主……呵，克主？克死的，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啊！哪里是房子克人，分明是人心……比鬼还可怕！”
沉重的故事讲完，院子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黄桃花低低的啜泣声。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在桌上晃动，却驱不散那份历史的沉重与人性的悲凉。
江安城站起身，走到方老师身边，给他己经凉了的茶杯续上热水，声音低沉而坚定：“方老师，您放心。从今以后，这房子就是我们江徐两家的根。我们会好好守着它，让它重新暖起来，有人气儿，有烟火气。那些魑魅魍魉，进不了这个门。还有您要是不嫌弃可以经常来！”
方老师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坚毅的眼神，又看了看围在桌边，眼中带着同情、敬意和温暖的一家人，浑浊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光。他接过茶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那紧握杯子的手，似乎找回了一点温度。
莱序赶紧举起杯子，打破了沉重的气氛：“来来来，方老师，江叔，徐叔，安城哥，嫂子，婶子！今天是咱们家的大喜日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以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庆祝咱们的新家！”
众人纷纷响应，举起茶杯，清脆的碰撞声在院子里响起，仿佛敲碎了笼罩在房子上空多年的阴霾，也开启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新篇章。方老师看着眼前的热闹，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释然的、带着淡淡悲悯的笑容。
笑容还没有落下，门被敲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