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江志林上前一步,仅仅一步,却像一座山骤然逼近。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带着千钧重压,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他鹰隼般的目光冷冷地锁定胖女人和她身后那两个明显腿肚子发软的男人:“你们尽管去告!法院大门敞开着,派出所、居委会,你们想去哪告都行。”他话锋陡然一转,森然刺骨,“但在这之前,我把话撂这儿:再敢在军属家门口撒野,再敢满嘴喷粪污言秽语,再敢挑拨是非、煽风点火……”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刺刀,挨个扫过那三张惊惧的脸,“当年在战场上,老子打断过鬼子腿的刺刀还没生锈!今天,也不介意再打断几条无赖的腿!不信?你们大可以上来试试!”
徐春亮也同步踏前半步,与江志林形成犄角之势,他沉着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买卖文书,白纸黑字。中间人就在这儿。你们不服,大可以去派出所讲理,去居委会评断。但要是再敢无理取闹,骚扰我的家人,”他抬手,指关节在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上重重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们这把老骨头,正好活动活动,带你们去派出所的路,认认门!”
莱序适时地上前半步,挡在火药味十足的双方之间,语气严肃,带着公事公办的权威感:“这位大婶,还有这两位兄弟,我是城建办的干事莱序,也是这次方老师卖房的中间人。整个过程,方老师完全自愿,所有手续合法合规,街道办和房管所都盖了红章的!你们现在的行为,堵门叫骂,污蔑诽谤,己经是扰乱治安、寻衅滋事了!再闹下去,”他加重了语气,“我们立刻报派出所!或者请街道妇联、联防队的同志过来处理!到时候,是谁被铐走,是谁丢人现眼,你们自己掂量清楚!”
胖女人看着眼前这铁桶一般的阵仗:泼辣彪悍、骂功一流的黄桃花如同护崽的母狮;左右两侧是眼神如刀、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的两个铁血老兵;门口还杵着那个穿着笔挺军装、目光冷峻如寒潭的年轻房主;再加上眼前这个穿着西个兜干部服、一脸公事公办的莱序……再看看自己这边,两个儿子和他那个所谓的“朋友”己经吓得脸色发白,眼神躲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心里彻底明白,今天这块硬骨头是啃不动了,半分便宜都占不到。一股憋屈的邪火首冲脑门,她只能恶狠狠地剜了院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堂屋门口那个面色惨白、却再也不屑看她一眼的方老师,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好!算你们狠!你们给我等着!这事没完!咱们走着瞧!”
说完,她像只斗败却又不甘心的母鸡,一把拽起身后两个蔫头耷脑、恨不得立刻消失的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一步三回头,在稀稀拉拉几个围观邻居复杂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背影都透着狼狈。
“哐当!”一声巨响,院门被江安城用力关上,沉重的木门彻底隔绝了门外的一切喧嚣与不堪。院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方老师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佝偻着背,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旧日魑魅魍魉的大门,又缓缓移向身边这群刚刚为他挺身而出、带着温热人气的一家人。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深达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尘埃落定后,彻底斩断孽缘的、沉重的解脱。这承载了他一生悲欢、爱恨与屈辱的房子,连同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不休的“亲戚”和流言蜚语,终于……彻底地、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黄桃花朝着大门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余怒未消:“呸!晦气!不过,”她眉头紧锁,带着一丝笃定,“这帮子没脸没皮的赖子,吃了亏,肯定还得回来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