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所长脸上的职业化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了然和些许唏嘘的神情。他放下手中的搪瓷缸，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透着一股推心置腹的意味：
“哦——原来你们买的是方道洲方老师的房子啊！”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说起来，按老辈论，我还算是方老师的本家呢，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他们家这事儿……唉，这情况我太了解了！”
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江安城和莱序，带着一种“你们撞上麻烦事”的了然：“江同志，你可能不知道，就为这房子的事儿，我们派出所，连同街道居委会的钱主任，前前后后上门调解、处理纠纷，不下七八次了！那沈清香和她儿子王小亮，简首是这里的‘常客’！”
方所长身体靠回椅背，拿起缸子又喝了一口水，似乎在整理思绪，也像是在斟酌措辞。他看向江安城，眼神带着一丝“我给你透个底”的郑重：
“江同志，既然你们买了这房子，也卷进来了，那我就把了解到的根底，跟你交个底。据我们多方走访调查，还有方老师自己断断续续说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那段尘封而惨痛的往事：
“方老师的岳父，孙茂才孙老爷子，解放前可是咱们这一片开洋行的大商人！家底厚实着呢。老爷子就一个掌上明珠，就是方老师的爱人，孙婉如。至于那个沈清香……”方所长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她跟孙婉如，是同母异父的姐妹！”
“那还是兵荒马乱的年月，”方所长仿佛陷入了回忆，“孙婉如的生母，带着和前夫生的大女儿沈清香回娘家的路上，遇上了劫道的土匪！千钧一发之际，被路过的孙茂才老爷子给救了。一个死了丈夫，一个没了老婆，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感念救命之恩，后来两人就走到了一起，感情据说还挺好。孙婉如就是他们婚后生的。那时候，沈清香己经快十岁了。”
方所长摇了摇头，语气加重：“可这个沈清香，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心思歪，手脚也不干净。孙老爷子是见过世面的人，眼光毒辣，早就看出这孩子心术不正。在她十三岁那年，就硬着心肠，托人把她送回了她生父那边的爷爷奶奶家，离得远远的。不过老爷子仁义，每年还是托人捎去不少生活费，算是仁至义尽。”
他的表情变得异常沉重，声音也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愤怒：“后来的事，你们大概听方老师提过一些。那场运动……唉！方老师因为留过洋，首当其冲。他们家遭了大难！最惨的是……他们唯一的女儿，那个文文静静、像朵花儿似的姑娘……” 方所长说到这里，喉头哽了一下，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她本来……本不该走上绝路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