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关上,江安城如同被困的猛兽,立刻在狭窄的走廊里焦躁地踱起步来。他脚步沉重而急促,来回踱步带起的风,让旁边靠墙站着的张志刚感觉一阵阵头晕眼花,后背的伤口更是被牵扯得突突首跳。
“老江!老江!停停停!” 张志刚忍不住出声,声音虚弱,“你再这么转下去,没等弟妹出来,我先被你转晕送进去了……你坐下歇会儿!”
江安城仿佛没听见,依旧不停地踱步,眼神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清晰的、如同微弱电流般的灼热感,猛地从他左胸心脏位置的口袋里传来!
江安城浑身一僵,脚步瞬间顿住!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隔着军装布料,他清晰地感觉到口袋里的温度明显升高了!而且……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形状,和之前那粒圆润的稻谷,不太一样了?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刻背过身去,用身体挡住张志刚可能的视线(虽然走廊里暂时没其他人),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从军装内袋里掏出了那个东西。
当那东西落入掌心时,江安城和张志刚两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那不再是之前那粒但普通的稻谷!
它……变大了!足足有原来两倍大小!原本金黄的谷壳仿佛被某种力量撑开、软化,在顶端,赫然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而就在那缝隙之中,一点极其稚嫩、近乎透明的、只有针尖大小的白色嫩芽,正顽强地、努力地探出头来!嫩芽顶端还带着一点晶莹的、如同晨露般的!整颗“谷粒”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和……生机!
“老天爷……” 张志刚忘记了背上的疼痛,凑近一步,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发颤,“它……它发芽了?!这……这怎么可能?!这才多久?老江……这……这真是……”
他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只觉得一股寒意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敬畏感从脊椎骨窜上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今天算是彻底开了眼了!开的还是他妈的天眼!
就在两人被这不可思议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时,检查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刚才那位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无奈。他看着焦急迎上来的江安城,摇了摇头:“同志,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了。心电图显示窦性心动过速,血常规有些白细胞轻微升高,可能是应激反应,其他……腹部超声、胸片都没发现明显器质性病变。你爱人……她身体本身没有大的问题。”
“没有问题?那她怎么会疼成那样?!” 江安城急切地问。
医生推了推眼镜,斟酌着词语:“这种情况……我们考虑可能是急性应激障碍,或者……心因性疼痛?简单说,就是巨大的精神刺激或者强烈的情绪波动,在身体上表现出的剧烈反应。疼痛是真实的,但根源可能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目前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但病人状态很虚弱,情绪极不稳定。先安排住院观察吧,转到内科病房,安静休养,我们会给她用些舒缓神经、稳定心率的药物,密切观察。”
很快,护士推着挂着点滴、依旧昏迷(或者说因为剧痛和心力交瘁陷入半昏迷)的徐美丽出来了。她被转移到了一间相对安静的双人病房(另一张床暂时空着)。江安城和张志刚跟了进去。
病房里,徐美丽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眉头依旧紧锁,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时不时地微微抽搐一下,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仿佛沉溺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里。点滴瓶里的液体缓慢滴落,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映照着这张失去血色的脸庞,更显脆弱。
看着爱人如此痛苦的模样,江安城心如刀绞。他想起口袋里的奇迹,想起那探出头的嫩芽……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同样忧心忡忡的张志刚,后者似乎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带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决绝。
江安城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着那颗己经发芽、散发着微弱暖意和生机的奇异“稻谷”,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他屏住呼吸,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它放在了徐美丽紧捂着心口的手背上——那里,离她的心脏最近。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一秒……两秒……
就在江安城和张志刚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几乎要放弃这荒诞的希望时——
奇迹发生了!
徐美丽紧蹙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舒展开了!她原本急促而紊乱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平稳。一首紧绷着、仿佛在承受巨大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也彻底放松了下来,深深地陷入柔软的枕头里。她脸上残留的痛苦神情如同冰雪消融,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婴儿般的安宁所取代。冷汗止住了,连那令人心碎的、无意识的抽泣也彻底消失了。
她安静地、沉沉地睡着了。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找到了归宿般的弧度。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上平稳规律的“滴滴”声,以及两个男人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声。
江安城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那奇异谷粒的微温。他看着徐美丽安宁的睡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最后目光落在她手背上——那里,什么也没有了。
那颗发芽的稻谷,在触碰到徐美丽的瞬间,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如同冰雪消融,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暖流,融入了她的身体,消失无踪。
“囡囡……” 江安城无声地呢喃,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洁白的床单上。这一次,是失而复得、是感激、是震撼、更是无尽的心疼与守护的决心。
张志刚靠在门框上,看着这匪夷所思却又温暖得让人落泪的一幕,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他后背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他咧了咧嘴,想笑,却发现眼眶也有些发酸。他默默地退后一步,轻轻地带上了病房的门,将这方小小的、充满了奇迹与安宁的空间,留给了这对命运多舛却紧紧相连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