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是人生的常态,江南其实在想,要是留在吴村或许过的也会不错的,日子虽苦,但会很温馨吧!
弟弟江川刚满两个月时,他们离开吴村回了老家。几个表舅舅挽留过,但爸爸说到底还是放不下在家的爷爷奶奶,怀揣着奔赴家的喜悦可迎接他们的不是温暖,而是一座被洗劫一空、家徒西壁的空房子。
"计生办的人连老宅的门板都卸走了。"江南的声音像风中摇曳的烛火,"爸爸囤的钢筋、水泥、砖块,全都不翼而飞。值钱的东西一件没留,连妈妈锁在床头柜里的上海牌手表也被拿走了......"
她顿了顿,喉头滚动:"隔壁的二婆婆说,奶奶和计生办的人吵起来了,原以为是维护,结果是因为奶奶没有拿到那块表,那是姑姑想要的......"江南的嘴唇被咬出一道白痕,"回家那天,奶奶就站在门框那儿,对着妈妈骂得......不堪入耳。"
江安城的拳头攥得发白,骨节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
"妈妈丢了工作,爸爸的单位也倒闭了。"江南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后来爸爸去了煤厂跑供销,妈妈在外婆那边的纺织厂做了纺织工。"
"我上学时,爸爸付钱请奶奶照看弟弟。可实际上......"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三岁的弟弟总是被撵回家里。即使不撵回家,奶奶给弟弟吃的也是锅巴和剩菜,有时候没饭吃,肚子饿,就用凉水泡饭,撒点酱油......"
"有次我背弟弟去买酱油,他趴在我耳边说......"江南的眼泪突然决堤,"让我别告诉爸爸妈妈,说会惹是非......"
徐美丽将她搂进怀里,感受到江南单薄的肩膀在剧烈颤抖。
"后来我就天天带着弟弟上学。"江南抹着眼泪,"他特别乖,我给折个纸青蛙,他能安安静静玩一节课。"
"老师是妈妈以前的同事,很照顾我们。我那时觉得......"她深吸一口气,"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总能过下去。可是......"
"可是什么?"徐美丽柔声问。
"我十岁那年,来了台风。"江南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妈妈在厂里,爸爸去市里签煤炭供销合同,家里就剩我和弟弟。"
"风大吹得整个房子像不倒翁,来回的晃动。二婆婆冒雨来叫我们去她家,我们没去......"
她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那天的暴雨:"厨房在风里轰然倒塌。幸好......当时我和弟弟正在门口等妈妈......"
"邻居们听见动静跑来,看见我们没事才松口气。"江南的声音越来越轻,"二婆婆把我们接去她家,又特意去告诉奶奶......"
"结果......"她的眼泪砸在地板上,"奶奶说她知道了,她会去看看的,可是等妈妈都小夜班回家了,也没见奶奶的人影。"
"后来爸爸托战友帮忙,在村尾批了块宅基地。我们在塌了半边的老宅里熬了两个月,终于搬进了爸爸亲手盖的平房。爸爸和妈妈两个盖的房子,一砖一瓦,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有不敢帮的,也有看笑话的,奶奶和爷爷也没来,说爸爸穷,没出息,一辈子没出息,爷爷奶奶甚至连户口都和爸爸分开了。可是我们很开心,因为我们有自己的家了。"
房间内又陷入了死寂,唯有江南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混着煤油灯芯的爆裂声。江安城起身,军靴碾过薄薄的水泥地,似乎都震得墙角的煤油灯盏泛起涟漪。他背对着两人站在窗前,宽厚的肩膀微微颤抖,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徐美丽将脸埋进女儿发间,泪水无声地浸湿江南的羊角辫。而江南突然转身,仰起布满泪痕的小脸,望着父亲挺拔却佝偻的背影:"爸爸,"她突然坚定起来,攥紧徐美丽的手,"但这次不会了,对吗?"
江安城猛地回头,眼里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怒火与温柔。他大步上前,将徐美丽和江南一并揽入怀中:"这次,爸爸一定不会重蹈覆辙,谁也别想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