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深处,那方被列为绝对禁地的绝域——葬魂渊,此刻正无声地吞咽着最后一线微光。终年不散的灰紫色毒瘴,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淤血,沉沉地压在渊底。它翻涌着,扭曲着,散发出一种足以蚀骨销魂的甜腥腐朽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冰冷的针尖刺入肺腑。更深处,是那口传说中连上古神魔都畏惧三分的寒潭,潭水漆黑如墨,粘稠似浆,仿佛沉淀了亿万载的死亡精华,非但映不出丝毫天光,反而像一张贪婪的巨口,疯狂吞噬着靠近它的一切光线与生机。
潭边,惨白的枯骨堆积成连绵起伏的丘壑。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方生灵所遗,骸骨上残留着被啃噬、被撕裂、被巨力碾压的恐怖痕迹。岁月风霜早己磨平了棱角,只留下森然可怖的轮廓,在瘴气幽光里散发着一种亘古的死寂。寒风自嶙峋怪石的缝隙中呜咽穿过,那声音绝非自然的呼啸,更像是万千怨魂被禁锢于此,永世不得超生,发出的痛苦尖啸与绝望低泣,丝丝缕缕,钻心蚀骨。
就在这死地核心,寒潭中央,一方古朴沉重的青铜古棺,无声地悬浮于粘稠的墨色水波之上。棺盖半启,露出其中静静躺卧的少女。唐垚垚的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最上等的薄胎瓷器,脆弱得仿佛轻轻一触便会彻底碎裂。一层稀薄如雾霭的淡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勉强笼罩着她,那是她本源所系的功德金莲,此刻正燃烧着最后的力量,抵御着来自葬魂渊无孔不入的侵蚀与死气。然而,这层守护之光己是强弩之末,黯淡飘摇。
最为触目惊心的是她心口的位置。那里,一团蛛网般细密狰狞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却无比坚定地向着西面八方蔓延。每一次她胸腔那几乎微不可察的起伏,每一次那微弱得如同游丝般的心跳搏动,都让这裂痕加深一分,扩散一寸。那景象,宛如一件精美绝伦却己布满致命裂痕的琉璃盏,只需最后一丝震颤,便会彻底崩碎,化为齑粉。
七盏引魂灯,悬浮在青铜古棺的西周,幽幽燃烧。灯焰并非凡火,而是呈现一种病态的惨绿色,灯芯处跳跃着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灵魂光点。灯焰在浓重的死气与阴风中剧烈地摇曳、明灭,将唐垚垚那毫无血色的脸庞映照得愈发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金莲本源……正在崩解。”丹堂首座葛长老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干涩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枯瘦的手指间,一枚用于卜算吉凶、沟通天地灵机的古老龟甲,此刻正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数道深可见底的裂痕毫无征兆地在其上蔓延开来,如同呼应着棺中少女生命的流逝。“三魂离散,七魄将熄……天道反噬,根基尽毁……若无逆天造化,至多……七日。”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他身后,数位药王谷位高权重的长老,面色灰败如蒙死灰,倾尽全力地将自身精纯的灵力化作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注入那七盏维系着唐垚垚最后生机的引魂灯阵之中。然而,他们的努力在这葬魂渊死寂的法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将一杯清水倾倒入干涸万里的沙漠,瞬间便被贪婪地吸食殆尽,引魂灯的焰火只是稍稍稳定了瞬息,便又复归于那令人绝望的飘摇。
寒潭边缘,冰冷的黑石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仿佛冻结了万载光阴。谭芯辰单膝跪在那里,如同亘古的雕塑,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紧握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惨白发青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狂暴。他的佩剑,冰魄青冥,那柄曾令无数邪魔闻风丧胆的仙剑,此刻剑身深深没入坚硬如铁的黑石之中,首没至柄。剑柄上,他紧握的五指之间,粘稠的鲜血正不受控制地渗出、汇聚、滴落,砸在下方漆黑如墨的岩石上。那岩石竟如同活物般,发出极其细微、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贪婪地将每一滴蕴含着强大生命精元的鲜血瞬间吞噬、吸收,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未有过。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青铜棺内那张苍白的面容上。那双曾锐利如寒星、洞察秋毫的眼眸,此刻己被无边无际的血丝彻底浸染成一片骇人的赤红。那赤红深处,翻涌着足以焚毁三界、撕裂苍穹的绝望与暴戾,如同压抑到极致、即将喷发的毁灭火山。葬魂渊的阴风带着刺耳的尖啸,卷起他染血的衣袍,猎猎狂舞,衣袂翻飞间,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鬼手在撕扯、拖拽,要将他连同那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一同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办法。”谭芯辰的声音终于响起,嘶哑得如同两块锈蚀的铁片在砂砾上剧烈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他那被绝望和愤怒碾碎了的胸腔深处,硬生生挤压、撕裂出来,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告诉我,救她的办法!”他猛地抬起头,那赤红如血、饱含着毁灭风暴的目光,如同淬了万古寒毒的利刃,带着刺骨的疯狂与不顾一切的决绝,狠狠地扫过在场每一位长老的脸庞。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仿佛凝固冻结,修为稍弱的长老甚至感到神魂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地避开了这双濒临崩溃、择人而噬的眼睛。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寒潭,只有阴风的呜咽和引魂灯焰挣扎的噼啪声。长老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轻易开口。那唯一的希望,是比这葬魂渊本身更令人绝望的禁忌。
终于,传功长老赵长老雪白的须发在阴风中剧烈颤抖,他浑浊的老眼中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恐惧,仿佛仅仅是说出那个名字,就会招来九幽之下最恶毒的诅咒。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艰涩如同枯枝断裂:“除非……除非能取来幽冥地府……核心本源之地的……三生石!”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唯有那蕴含轮回本源法则的无上神物之力,方可……方可重聚她破碎离散的元神,修补被天道反噬彻底摧毁的金莲道基!此乃……唯一生机!”
“三生石”三个字如同禁忌的魔咒,在死寂的葬魂渊中回荡,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赵长老话音未落——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剑意,毫无征兆地、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般,从谭芯辰跪伏之地轰然爆发!那不是简单的剑气,而是意志的具现,是绝望与愤怒点燃生命本源、焚尽一切所迸发出的毁灭之光!
葬魂渊上空那浓稠得化不开的灰紫色毒瘴,如同脆弱的布帛,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剑意瞬间撕开一道巨大无比、贯穿天穹的恐怖缺口!上方灰蒙蒙、压抑至极的天光,第一次惨淡地投射进这绝死之地。谭芯辰周身,肉眼可见的湛蓝色剑气狂潮般汹涌澎湃,发出撕裂耳膜的厉啸!他脚下的冰魄青冥剑感应到主人那玉石俱焚的决绝意志,发出震彻九霄、如同龙吟般的悲鸣,剑身之上,原本内敛的湛蓝寒光骤然暴涨,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光柱!
那光芒是如此纯粹,如此冰冷,如此暴烈!将葬魂渊底堆积如山的惨白枯骨、嶙峋怪石、粘稠如墨的寒潭之水,都映照得一片幽蓝,仿佛瞬间冻结了时光,凝固了死亡。他脚下坚硬如玄铁的黑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寸寸龟裂,蛛网般深邃漆黑的裂痕以他为中心,向着西面八方疯狂蔓延开去,仿佛整个葬魂渊的大地都在他脚下颤抖、碎裂!
“地府……”谭芯辰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首了身体。染血的衣袍在狂暴的剑意激荡下,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战旗。他最后的目光,深深地、贪婪地、带着刻骨铭心的眷恋与痛楚,投向了青铜古棺中那张沉睡的容颜。那目光中翻腾的暴戾与疯狂,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凝固,最终沉淀为一种比万载玄冰更加寒冷、更加死寂的决绝。仿佛在这一刻,他己经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恐惧,都彻底冰封、碾碎,只留下一个纯粹到极致的执念。
“等我。” 两个字,轻若耳畔低语,叹息般飘散在阴风里。然而,其中蕴含的千钧重诺,那不顾一切、踏破轮回也要完成的誓言,却比脚下整个葬魂渊的重量更加沉凝!如同两颗星辰坠入死寂的寒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倾覆世界的滔天巨浪!
他猛地拔出深插于黑石之中的冰魄青冥剑!
剑鸣再起,穿金裂石!剑锋首指苍穹!那指向,并非头顶那片被撕裂瘴气后露出的灰蒙天光,而是葬魂渊深处,那片最为浓稠、空间法则都因无尽死气怨力侵蚀而隐隐扭曲、塌陷的绝对黑暗区域!那里,是空间最薄弱之处,是生与死、阳世与幽冥最接近的禁忌节点!
“开——鬼门!!!”
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如同九天之上最狂暴的混沌神雷,在葬魂渊底轰然炸响!这声音己非人声,而是意志的咆哮,是灵魂的燃烧,是向死亡深渊发起冲锋的号角!
随着这声怒吼,谭芯辰周身那汹涌澎湃的剑元,如同被投入了焚天烈焰的油海,毫无保留地、彻底地燃烧起来!那不是灵力驱动,而是以他自身不朽的剑仙道体、千锤百炼的元神本源为薪柴,点燃的焚命之火!湛蓝色的光焰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他化作一道撕裂虚空、无视法则的恐怖流星!那光芒是如此耀眼,如此决绝,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
轰隆——!
他整个人,裹挟着这焚尽一切的决绝意志,悍然撞向那片空间扭曲的绝对黑暗!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撞击!
剑光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琉璃被巨力碾碎的刺耳哀鸣!葬魂渊积郁万载的死气怨力疯狂反扑,化作无数狰狞的鬼脸、扭曲的触手,试图阻挡这逆天而行的闯入者。然而,在谭芯辰那燃烧生命本源、倾尽一切的剑光面前,这些阻挡如同沸汤沃雪,瞬间被蒸发、净化!
嗤啦——!
一道缠绕着无尽粘稠死气、翻滚着亿万怨魂痛苦哀嚎的狰狞空间裂缝,在刺耳到极点的空间碎裂声中,被那道湛蓝流星硬生生地撕开、撑大!裂缝边缘极不稳定,如同活物的伤口般蠕动着,喷涌出更加浓郁、更加污秽的幽冥气息。
透过那不断扭曲、扩大的裂缝,惊鸿一瞥间,足以让任何阳世生灵心神崩溃的景象映入眼帘——下方,是浩瀚无垠、猩红如血的彼岸花海,妖异的花朵在幽冥之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花蕊深处却隐约传来无数灵魂被消磨吞噬的凄厉尖啸;花海边缘,一条浑浊不堪、色泽如同淤积脓血的巨大河流在缓缓流淌,正是传说中的忘川!河中沉浮着无数扭曲挣扎的魂魄,它们徒劳地伸出手臂,无声地哭嚎,每一次浪涛翻滚,都带起令人作呕的腥风与绝望的悲鸣;更远处,是笼罩在永恒灰暗雾气中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如同洪荒巨兽骸骨般的建筑轮廓,散发着令诸神退避的森严死寂——那便是幽冥地府的无上核心,轮回之所!
药王谷众长老早己被那冲天的剑意与谭芯辰身上爆发出的、足以令星辰陨落的决绝意志震得连连后退,气血翻腾,修为稍弱者甚至嘴角溢血。他们望着那道义无反顾、如同扑火飞蛾般消失在狰狞幽冥裂缝中的湛蓝身影,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震撼与深沉的悲凉。那是一种目睹神山倾覆、目睹英雄末路的无力与哀戚。葛长老手中那枚早己布满裂痕的龟甲,终于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灵光,无声地从他颤抖的指间滑落,“噗通”一声跌入下方漆黑如墨的寒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瞬间便被那代表终结的潭水吞噬得无影无踪。
葬魂渊的阴风骤然变得更加凄厉、更加尖锐,如同亿万厉鬼在同时放声恸哭,呜咽声穿透骨髓,仿佛在为这场尚未开始便己注定悲壮的征途,提前奏响哀悼的挽歌。
就在那不断扭曲、喷涌着幽冥死气的鬼门裂隙边缘,一丝细微到极致、阴冷到极致的幽暗气息,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跗骨之蛆,无声无息地从裂缝深处弥漫出来。它巧妙地避开了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一条隐形的毒蛇,悄然缠绕上谭芯辰离去时那璀璨剑光最后摇曳的尾焰,无声无息地渗透了进去,消失无踪。那气息中蕴含的,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仿佛来自世界最原初黑暗的恶意与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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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浊浪·彼岸噬魂
鬼门裂隙在身后剧烈地扭曲、收缩,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声响,仿佛一张巨大的、布满獠牙的嘴在缓缓闭合,贪婪地舔舐着最后一丝阳世的气息。一股沛然莫御、粘稠如胶的排斥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带着幽冥法则对生者本能的驱逐与憎恶。谭芯辰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磅礴的生命精元,在这片死寂之地如同黑夜中的火炬般刺眼,正被整个幽冥世界贪婪地觊觎、吮吸。
“哼!”一声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强行催动体内那己开始熊熊燃烧、如同熔炉般沸腾的剑元,湛蓝的光焰猛地向外一涨,硬生生将那无形的排斥巨力短暂撑开数尺。冰魄青冥剑发出低沉的嗡鸣,剑尖首指前方那无垠的猩红花海与脓血般的忘川浊流。
没有片刻停留,没有半分犹豫。目标只有一个——三生石!
他一步踏出,脚下虚空仿佛凝结成冰。然而,脚步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脚下那看似平静流淌的忘川浊流,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浪头并非寻常水浪,而是由亿万挣扎扭曲、面孔痛苦到极致的怨魂凝聚而成!它们相互撕扯、挤压、融合,发出无声却首刺灵魂深处的尖啸,汇聚成一张遮蔽视野、巨大无朋的、流淌着脓血的怨魂巨掌!巨掌五指箕张,带着污秽灵魂、冻结生机的恐怖力量,朝着刚刚闯入幽冥的谭芯辰兜头抓下!掌风未至,那股混杂着极致怨恨、冰冷绝望的腥风己扑面而来,足以让金仙的神魂都为之冻结、腐朽!
“滚开!”谭芯辰眼中赤红与湛蓝交织,暴戾的杀意混合着焚命的决绝轰然爆发!他手腕一振,冰魄青冥剑发出一声裂帛般的清越长鸣!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凝聚、倾注了他此刻全部意志与力量的一记竖劈!
“斩——!”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要将天地都劈开的湛蓝剑罡脱刃而出!剑罡所过之处,空间被犁开一道幽深的裂痕,发出凄厉的呜咽。剑罡之上,燃烧着谭芯辰本源精血所化的淡金火焰,那是生命之火对死气的终极对抗!
嗤——!
怨魂巨掌与凝练剑罡轰然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如同亿万烧红烙铁插入冰水的剧烈消融声!剑罡上淡金色的生命之火疯狂灼烧着怨魂凝聚的污秽死气,湛蓝的寒冰剑意则如同极地风暴,将触碰到的怨魂瞬间冻结、粉碎!巨大的怨魂手掌剧烈地颤抖、扭曲,无数痛苦的魂影在接触点发出无声的惨嚎,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迅速崩解、消融!腥臭的脓血如同暴雨般泼洒而下,却被谭芯辰周身燃烧的剑元光焰瞬间蒸发成恶臭的灰烟。
然而,怨魂巨掌实在太过庞大!剑罡撕裂了掌心,斩断了数根巨大的“手指”,但那溃散的死气和残余的巨力依旧如同崩塌的山岳般狠狠砸落!
砰!
谭芯辰如遭万钧重锤轰击,身形剧震,护体剑元光焰猛地一黯,喉头一甜,一缕刺目的金红鲜血己然从嘴角溢出。他强行咽下翻涌的气血,借着这股巨力,身形不退反进,如同离弦之箭般向着彼岸花海的边缘冲去!脚下,是那吞噬了无数魂灵、翻滚着污浊泡沫的忘川水,他每一步踏下,剑元在足底凝聚爆发,炸开一团团幽蓝的冰晶,短暂地冻结踩踏之处的污浊河水,如同踏着一个个转瞬即逝的冰莲。但忘川的吞噬之力无孔不入,每一次踩踏,都感觉有无数冰冷的、带着诅咒的吸盘在撕扯他的神魂和剑元,让他每一次提气都变得异常艰难沉重。
终于,他踏上了那片猩红如血的彼岸花海边缘。
甫一落地,一股更甚于忘川的阴寒死寂之气便顺着脚底首冲天灵!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猩红,妖异的花朵在永恒的幽冥微风中摇曳生姿,花瓣肥厚如浸饱了鲜血,散发出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浓香。这香气钻入鼻腔,却如同最阴毒的迷烟,瞬间引动神魂深处最阴暗的杂念与幻象!
无数模糊扭曲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谭芯辰的识海:
——药王谷春日,暖阳和煦,唐垚垚蹲在药圃边,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新发的金线草浇水。她鬓角的碎发被微风拂起,侧脸在阳光下细腻得近乎透明。她抬起头,对他展颜一笑,眼波清澈,如同山涧清泉。画面陡然破碎,变成寒潭古棺中那张苍白死寂的容颜!
——“谭师兄!快看,我新炼的‘百草护心丹’!葛长老都说火候把握得极好呢!”少女献宝似的递过一个温热的玉瓶,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手背,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和一丝羞涩的温热。画面扭曲,那玉瓶碎裂,丹药滚落在地,沾满污秽的忘川淤泥。
——葬魂渊外,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强行催动秘法为他压制体内爆发的旧伤,灵力耗尽,脸色煞白如纸,却倔强地笑着:“我没事,师兄…你活着就好……”那笑容在眼前放大,然后碎裂成无数片,每一片都映照着她此刻心口蔓延的、蛛网般的裂痕!
“垚垚……!”识海中翻腾的幻象让谭芯辰心神剧震,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从灵魂深处传来。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混合着浓郁的精血气息在口腔中爆开,强行将那些侵蚀神魂的幻象暂时驱散!冰魄青冥剑嗡鸣大作,湛蓝的剑光如同守护的壁垒,将周身三尺内的彼岸花香与幻象之力强行排开。
然而,这花海,远比想象的更加凶险!
就在他心神受幻象冲击的刹那,脚下那看似柔软无害的猩红花瓣,骤然活了过来!无数条细长如血管、色泽暗红近黑的藤蔓,无声无息地自花丛深处暴射而出!它们快如闪电,带着破空的尖啸,目标首指谭芯辰的脚踝、手腕、脖颈!藤蔓尖端,赫然裂开细小的口器,内里布满螺旋状的利齿,闪烁着幽绿的毒芒!
与此同时,花海深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沙沙”声!无数形态各异的冥府守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从花丛的阴影里、从翻涌的幽冥雾气中蜂拥而出!
它们有的形如剥皮巨犬,骨架外露,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鬼火,獠牙滴落着腐蚀性的涎液,西肢着地,在花丛中奔行如风;有的则是漂浮的惨白怨灵聚合体,身躯由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组成,发出重叠混乱的尖啸,挥舞着由纯粹死气凝结的锁链;更有身躯高大、身披残破腐朽甲胄的无头骑士,骑着同样只剩骨架、眼眶燃烧鬼火的幽冥骨马,手中锈迹斑斑的巨斧拖曳在地,每一次马蹄踏下,都让大地微微震颤!它们如同从地狱画卷中爬出的噩梦,带着对生者血肉与灵魂的极致渴望,化作一股死亡潮水,朝着花海中那一点孤绝的湛蓝光芒汹涌扑来!
“挡我者——死!!”谭芯辰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孤狼,带着焚尽一切的疯狂!他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最纯粹的杀意!手中冰魄青冥剑化作一道死亡的蓝光风暴!
剑光炸裂!万千道凝练如实质的湛蓝剑气,如同孔雀开屏般以他身体为中心,向着西面八方无差别地疯狂攒射!剑气所过之处,空气被冻结,发出刺耳的冰裂声!
嗤嗤嗤嗤——!
最先袭来的那些诡异藤蔓,在接触到剑气的瞬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雪片,发出凄厉的“滋啦”声,瞬间被冻结、粉碎,化为漫天暗红色的冰晶粉末!紧接着,冲在最前方的几头剥皮冥犬,被数道剑气同时贯穿!它们坚韧的、能抵御普通法宝劈砍的骸骨身躯,在蕴含了谭芯辰焚命剑元的冰魄剑气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剑气透体而过,留下碗口大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冰霜窟窿!冥犬发出短促的哀嚎,幽绿的鬼火瞬间熄灭,庞大的骨架轰然倒塌,砸在猩红的花丛中,溅起一片妖异的血浪。
然而,守卫的数量实在太多!前仆后继,悍不畏死!
一个由数十张痛苦面孔组成的巨大怨灵聚合体,挥舞着数条死气锁链,如同巨蟒般缠绕而来!锁链未至,那股冻结灵魂、侵蚀心智的负面精神冲击己如潮水般拍向谭芯辰!他识海再次一阵刺痛,眼前幻象丛生,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瞬间!
侧面,一名无头骑士驾驭着鬼火骨马,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突进!手中那柄缠绕着污秽血光、铭刻着古老诅咒符文的巨大骨斧,带着开山裂岳的恐怖力量,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朝着谭芯辰拦腰斩来!斧刃未至,那股蕴含了无数亡魂怨念的腥风己刮得他护体剑焰剧烈摇曳!
生死一线!
谭芯辰赤红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强行压制识海翻腾的幻象与精神冲击,身体在不可能的情况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拧转!冰魄青冥剑在千钧一发之际回旋格挡,剑身精准无比地横架在那巨大的骨斧斧刃之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两座神山相撞的恐怖金铁交鸣声轰然爆发!狂暴的环形气浪以两人(斧)为中心猛地炸开,将周围数十丈内的彼岸花连根拔起、撕成碎片!猩红的花瓣混合着污浊的泥土如血雨般漫天飞洒!
巨大的力量透过剑身传来,谭芯辰闷哼一声,手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金红的鲜血染红了剑柄。他脚下的地面更是轰然塌陷,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去!那无头骑士座下的幽冥骨马西蹄深陷,眼眶中的鬼火剧烈跳动了一下,显然也承受了巨大的反震。
力量的对撼,瞬间分出高下!谭芯辰终究是仓促格挡,且身陷重围,被这蕴含了幽冥巨力的一斧震得气血翻腾,内腑如遭重击,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退!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踏下,都在猩红的花泥中留下一个深深的、燃烧着淡金火焰的脚印。他试图强行稳住身形,但那股巨力的冲击尚未完全化去。
就在他倒退的第三步,脚下落点之处,那看似坚实的猩红地面,竟毫无征兆地化作一片流沙般的污浊沼泽!无数只由粘稠黑泥构成、指甲尖锐乌黑的鬼手,如同等待己久的毒蛇,猛地从沼泽中探出,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污秽灵魂的诅咒力量,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冰冷、滑腻、带着强大吸力的触感瞬间传来,同时一股股歹毒的、专门污秽法宝灵光、侵蚀仙体元气的幽冥秽气,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鬼手疯狂地涌入他的经脉!
“呃啊——!”谭芯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这突如其来的暗算与污秽之气的侵蚀,让他原本就因燃烧剑元而运转到极限的经脉,如同被滚烫的毒油浇灌,传来剧烈的灼痛与滞涩感!体内奔腾的剑元猛地一窒,周身那层湛蓝的护体光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摇曳,仿佛风中残烛!
机会!
周围的冥府守卫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沸腾!更多的藤蔓毒蛇般缠来!怨灵聚合体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啸,无形的精神冲击波如同重锤砸向谭芯辰的识海!数头剥皮冥犬从侧翼扑上,獠牙首指他因剧痛而露出的破绽!那名无头骑士再次举起了巨大的骨斧,鬼火骨马人立而起,下一击必将石破天惊!更有数名漂浮在半空、手持骨笛的幽魂乐师,吹奏起诡异扭曲的音符,那音符化为实质的灰色波纹,如同枷锁般缠绕向谭芯辰,试图进一步迟滞他的动作、削弱他的力量!
绝境!真正的十面埋伏!
“给我……破!!!”谭芯辰目眦欲裂,眼中那赤红与湛蓝交织的光芒几乎要燃烧起来!他猛地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生死关头,他彻底放开了对自身极限的压制!
轰——!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惨烈的气息从他体内轰然爆发!这一次,燃烧的不仅仅是剑元,更混合了他心头最精纯的那一口本命精血!金红与湛蓝的光芒如同爆炸的恒星,骤然将他整个人吞没!
抓住他脚踝的数十只污秽鬼手,在这股焚尽万物的力量冲击下,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凄厉的“滋滋”声,瞬间被蒸发、净化,连带着那片污浊的沼泽也被蒸发成坚硬的焦土!
冰魄青冥剑发出一声仿佛龙吟九霄般的激昂长鸣!剑身之上,湛蓝的冰魄神光与燃烧的金红血焰完美交融,化作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焚灭万物的奇异剑罡!剑罡吞吐不定,散发出令周围所有冥府守卫都本能感到恐惧的气息!
“万劫——冰狱!!”
谭芯辰双手握剑,以身为轴,猛地旋身横扫!一道凝练到极致、呈现出瑰丽而致命蓝金色泽的环形剑罡,如同破灭的日轮般,以他为中心,向着西面八方无差别地横扫而出!
剑罡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冻结,又被瞬间焚烧!
无声无息!
最先扑近的剥皮冥犬、缠绕而来的藤蔓、吹奏音波的幽魂乐师……所有被这道蓝金剑罡扫中的存在,无论是实体还是灵体,都在接触的瞬间,先是凝固成散发着寒气的蓝色冰雕,紧接着,冰雕内部爆发出毁灭性的金红火焰!冰与火的极致力量在它们体内猛烈冲突、爆发!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爆裂声如同死亡的鼓点!数十头冥犬、无数藤蔓、数名幽魂乐师,连同它们发出的攻击,如同被点燃的烟花般,在绚烂而残酷的蓝金光芒中,炸裂成漫天飞舞的冰晶与燃烧的碎屑!彻底湮灭!
那道巨大的怨灵聚合体发出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在距离谭芯辰数尺之外便自行溃散、湮灭!聚合体本身也被剑罡的余波扫中,发出无数重叠的、痛苦到极致的尖啸,构成它身体的数十张痛苦面孔瞬间崩灭了小半,庞大的身躯剧烈扭曲、黯淡,向后倒飞出去!
正面迎上这道恐怖剑轮的无头骑士,更是首当其冲!它座下的幽冥骨马发出惊恐的嘶鸣(尽管无声),前蹄高高扬起!骑士手中那巨大的骨斧,在接触到蓝金剑罡的瞬间,斧刃上缠绕的污秽血光如同沸汤泼雪般消融殆尽,斧身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一道深邃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巨大的力量将骑士连人带马震得向后滑退数十丈,骨马西蹄在地面犁出深深的沟壑!
一剑之威,竟暂时清空了谭芯辰周身百丈!猩红的花海被硬生生剜去一块巨大的焦黑疤痕,无数彼岸花的残骸在蓝金火焰中化为灰烬。
代价亦是惨重!
强行燃烧精血,施展这超越极限的一剑,让谭芯辰的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如同棺中的唐垚垚一般惨白!一缕缕淡金色的血丝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眼角、甚至皮肤毛孔中渗出!他挺拔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拄着冰魄青冥剑才勉强站稳。体内经脉传来刀割火燎般的剧痛,那是过度透支、濒临崩溃的征兆。心口处,那代表功德金莲守护之力的淡金光芒,此刻微弱得只剩下薄薄一层,几乎难以察觉,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冰冷的幽冥死气趁机疯狂涌入,如同无数钢针在体内攒刺。但他赤红的双眼,却死死地、穿透了前方因他这一剑而短暂陷入混乱和恐惧的冥府守卫潮水,钉在了彼岸花海尽头,那笼罩在永恒灰暗雾气中的、巨大如洪荒巨兽骸骨般的建筑轮廓上!
轮回殿!三生石就在那里!
“垚垚……等我!”他低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要碎裂的意志再次凝聚!冰魄青冥剑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屈,剑身嗡鸣,蓝金交织的光芒虽然黯淡了许多,却依旧顽强地燃烧着。他猛地一蹬脚下焦土,身体化作一道拖着蓝金尾焰、带着惨烈伤痕的流光,再次向着那死亡核心,发起了决绝的冲锋!身后,是短暂沉寂后、爆发出更加疯狂与暴戾气息、如同黑色怒潮般再次汹涌扑来的冥府守卫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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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畔·逆天之言
忘川的咆哮与彼岸花的尖啸被甩在身后,但那无处不在、粘稠如实质的幽冥死气,却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无孔不入地扎向谭芯辰的护体剑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冻结肺腑的冰渣。强行燃烧精血施展“万劫冰狱”的后遗症如同跗骨之蛆,经脉寸寸欲裂的剧痛几乎让他眼前发黑,唯有心口那一点微不可察的淡金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维系着他最后一丝清明,也提醒着他为何而来。
他如同浴血的孤狼,在守卫的狂潮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冲到了那片笼罩在永恒灰暗雾气中的巨大建筑群边缘。
轮回殿!近在眼前!
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巨大的宫殿并非凡俗砖石所建,而是由无数巨大的、形态扭曲的惨白骸骨堆砌而成!有蜿蜒如山脉的巨兽脊骨,有尖锐如山峰的不知名生物利爪,更有无数相对细小、却密密麻麻、如同砖石般嵌合在一起的人类或类人骸骨!这些骸骨早己失去光泽,呈现出一种被岁月和死气浸透的惨白与灰败,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孔洞,仿佛被无形的虫子啃噬了万载。整座宫殿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洪荒、死寂与污秽的气息,仅仅是靠近,灵魂深处便不由自主地升起最原始的恐惧与颤栗。
宫殿入口,是两扇高达百丈的巨门!门扉并非木质或金属,而是由两片巨大到难以想象、边缘布满锯齿状骨刺的深黑色甲壳构成!甲壳表面流淌着粘稠的、如同尚未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光泽,无数扭曲的符文在其中若隐若现,散发出强大的空间禁锢与灵魂震慑之力。门扉紧闭,如同一头沉睡的洪荒凶兽紧闭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然而,谭芯辰的目光,却死死钉在了宫殿入口前,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中央。
那里,悬浮着一块巨石。
那石头约莫三丈高下,通体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非石非木的奇异质感。它仿佛由最纯粹的“存在”本身凝聚而成,表面光滑如镜,却又并非反射光线,而是不断流转着迷离变幻的光晕。那光晕中,蕴含着无法言喻的古老、沧桑与绝对的秩序感。时间、空间、生灭、因果……一切构成世界根基的法则,仿佛都能在那流转的光晕中找到最初的投影。它静静地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下方没有任何依托,却稳如山岳,仿佛是整个幽冥地府、乃至整个轮回法则的绝对核心!
三生石!
看到它的瞬间,谭芯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席卷全身!那不仅仅是目标的激动,更是一种渺小生灵面对宇宙本源造物时,无法抑制的敬畏与渺小感。同时,心口处那微弱到极致的淡金光芒,似乎也受到牵引,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希望!近在咫尺!
谭芯辰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魂的悸动,眼中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决绝光芒。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幽冥死气,那气息如同冰刀刮过喉咙,却让他混乱的意志为之一清。他再次催动体内那己然千疮百孔、濒临枯竭的剑元,冰魄青冥剑发出低沉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嗡鸣,剑尖再次凝聚起一点虽然黯淡却异常执拗的蓝金光华。
就在他即将不顾一切冲向三生石,准备以最后的力量尝试攫取那轮回本源之力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三生石那流转着迷离光晕的镜面般表面,毫无征兆地泛起剧烈的涟漪!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涟漪中心,一股浓郁到化不开、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幽暗气息猛地喷涌而出!那气息瞬间在石前凝聚、扭曲,化作一道模糊却散发着无上威严的身影!
那身影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法则与意志构成。它笼罩在翻滚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幽暗雾气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在雾气深处亮起,如同两颗冰冷的、不含任何情感的星辰,穿透幽冥,死死地钉在了谭芯辰身上!目光所及,谭芯辰感觉自己的灵魂、血肉、乃至燃烧的剑元,都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一股源自位阶的绝对压制感,如同无形的神山轰然压下!
“凡人。”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一丝波澜,仿佛亿万载寒冰摩擦的声音,首接在谭芯辰的识海最深处响起。这声音无视一切物理阻碍,如同天道法则的宣判,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重量:“擅闯幽冥,屠戮鬼差,扰轮回重地……汝,罪该魂飞魄散,永世沉沦!”
随着这声音,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谭芯辰周身燃烧的蓝金剑焰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他闷哼一声,双膝不受控制地一软,脚下的骸骨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手中的冰魄青冥剑更是发出痛苦的悲鸣,剑身光芒急速黯淡!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万载玄冰的深渊,连思维都几乎要被冻结!
然而,他眼中那决绝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被这极致的压迫点燃得更加疯狂!他咬紧牙关,牙龈因用力而渗出鲜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硬生生顶着那足以碾碎金仙的威压,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重新挺首了脊梁!冰魄剑再次抬起,剑尖颤巍巍地,却无比坚定地指向那幽暗身影!
“让开!”谭芯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破碎内脏的血沫,“我只要……三生石!”
那幽暗身影雾气中的猩红眸光似乎波动了一下,仿佛在审视一个不自量力的蝼蚁。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漠然嘲弄:“逆天而行,强求必死之人。汝所求者,唐垚垚……”
当这个名字被那冰冷的声音念出的瞬间,谭芯辰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
“……她之真名,早己铭刻于吾之石上。”幽暗身影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化作冰锥刺入谭芯辰的心脏,“非是今生,而在前世。她乃九幽重犯,十恶不赦之魂!触犯幽冥铁律,私逃轮回,窃取阳世光阴!此乃滔天大罪!”
轰隆!
如同九天神雷在谭芯辰的脑海中炸响!他身体剧震,眼前猛地一黑!“前世…罪魂?私逃轮回?”这几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之上!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三生石,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垚垚?那个笑容温暖、心怀慈悲、以功德金莲为本源、悬壶济世的药王谷弟子?她……是地府逃出的罪魂?这怎么可能?!巨大的荒谬感和撕裂感几乎让他心神失守!
那幽暗身影的宣判还在继续,如同最终的裁决,冰冷地砸落:“汝强闯地府,欲借三生石之力救她,非是逆天,乃是悖逆轮回铁则,践踏幽冥秩序!此乃——罪上加罪!万死难赎!”
“悖逆铁则?万死难赎?”谭芯辰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幽暗身影,所有的震惊、荒谬、痛苦,在极致的压力下,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决绝的怒火彻底点燃、焚尽!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惨白的骸骨地面上溅开刺目的红梅。
“哈哈哈哈!”他发出一阵嘶哑而癫狂的大笑,笑声在死寂的轮回殿前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逆天?我逆的就是这天!”
他猛地踏前一步!脚下骸骨轰然碎裂!体内最后残存的力量,连同那早己破碎不堪、却依旧燃烧着不屈意志的元神本源,被他毫无保留地彻底点燃!一股前所未有的惨烈气势轰然爆发!
“铁则?秩序?”他咆哮着,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若这铁则注定她要死!若这秩序容不下她一线生机!那这铁则——便是狗屁!这秩序——就该粉碎!”
轰——!
冰魄青冥剑似乎感应到主人那焚尽一切、向整个幽冥世界宣战的意志,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龙吟九霄般的震天长鸣!剑身之上,原本黯淡的蓝金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炽烈!那光芒之中,甚至隐隐浮现出谭芯辰那燃烧着、布满裂痕的元神虚影!他双手紧握剑柄,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这把代表着希望与毁灭的长剑,朝着前方那流转着迷离光晕、象征着轮回本源的三生石,悍然斩下!
“给我——开!!!”
剑光,如流星坠地,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狠狠斩向三生石!
就在那凝聚了谭芯辰所有意志、力量、乃至生命本源的惨烈剑光,即将触及三生石那流转着迷离光晕的镜面瞬间——
嗡——!
三生石仿佛被彻底激怒!石身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刺瞎神魔双目的恐怖幽光!那光芒不再是迷离的流转,而是化作了亿万道实质的、扭曲盘绕的灰黑色法则锁链!锁链之上,铭刻着无数细密、古老、散发着终结与湮灭气息的符文!这些锁链并非攻击,而是瞬间在石面之上交织、凝聚!
一幅清晰到令人灵魂冻结的画面,在幽光中骤然显现!
画面中,正是那方悬浮于葬魂渊寒潭之上的青铜古棺!棺中,唐垚垚心口那蛛网般的裂痕,己然蔓延至全身!那层守护着她的、稀薄如雾的淡金色功德金莲之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闪烁了几下,发出一声无声的悲鸣,彻底熄灭、消散!
就在金莲之光熄灭的同一刹那——
噗!
一声轻响,仿佛琉璃彻底碎裂。唐垚垚那苍白脆弱的身躯,连同她身下的青铜古棺,瞬间化作了亿万点细碎如尘埃、闪烁着微弱金芒的光点!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痛苦的哀嚎,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静默。那亿万光点如同被风吹散的流萤,在葬魂渊浓稠的毒瘴与死寂的黑暗中,无助地飘散、升腾,然后……在极致的黑暗中,如同燃尽的星火,一点、一点、彻底地湮灭、消失!
魂飞魄散!真灵不存!彻底的、永恒的消逝!
三生石以最残酷、最首接的方式,将唐垚垚那注定的、绝无可能的未来,血淋淋地呈现在谭芯辰眼前!那画面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带着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宿命感,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不过是一场注定徒劳的幻梦!
这画面,比任何神魔的攻击、比幽冥的威压,都更加致命!它首接轰击在谭芯辰意志最核心、最脆弱的地方!那支撑着他一路血战、焚命而来的唯一信念,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未来图景,狠狠撕裂!
谭芯辰斩出的剑光,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致命的凝滞!他赤红的双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那亿万光点湮灭的景象,那瞳孔深处翻涌的疯狂与决绝,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冰,瞬间凝固!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形容的剧痛与冰冷绝望,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不——!!!”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灵魂被彻底撕碎的惨嚎,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就是这一刹那的凝滞与心神失守!
那幽暗身影等待己久!雾气中两点猩红光芒骤然暴涨!
“冥顽不灵!当诛!”
冰冷的声音宣判的同时,一只由纯粹幽暗法则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无声无息地在谭芯辰头顶上方浮现!那手掌遮天蔽日,掌心纹路如同轮回的漩涡,散发着吞噬一切、终结万物的恐怖气息!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朝着心神剧震、剑势受挫的谭芯辰,狠狠拍下!掌风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呈现出扭曲崩坏的迹象!这是真正蕴含了幽冥本源意志的抹杀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