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的晨光刚爬上断墙，纪尘就被储粮区外的吵闹声拽出了帐篷。
他套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卖马甲——末日里最显眼的标识，踩着满地碎玻璃挤到人群前，就见陈阿姨攥着半袋发霉的面粉，眼眶红得像被揉皱的旧报纸。
“昨儿还剩三十袋高筋粉，今儿就剩二十三袋！”刘姐的手指几乎戳到纪尘鼻尖，她围裙上沾着的面粉簌簌往下掉，“我昨儿后半夜还来查过锁，铁锁好好的，难不成面粉自己长腿跑了？”
人群里冒出个尖细的声音：“我家娃昨儿看见纪小哥的狗叼着肉干晃荡！
那肉干油光水滑的，比我家三个月没见荤腥的娃吃得都好！“说话的是卖菜阿婆的儿媳，她怀里的小娃娃正啃着半块发硬的玉米饼，嘴角沾着碎渣。
纪尘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小黄蹲在他脚边，尾巴尖一下下扫着他的裤管，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替主人不平。
他弯腰摸了摸变异犬的耳朵，掌心触到那层比普通犬毛更粗硬的绒毛，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粮袋角落发现的灰毛。
“阿杰。”他抬头喊了声，声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沙哑，“把最近三天的出入库记录调出来。”
人群霎时安静。
阿杰抱着那台从废墟里刨出来的老笔记本电脑挤过来，屏幕闪了两下，蓝色的电子表格跳出来。
纪尘指着最后一列：“每天领粮都有监察组签字，吴敏的章，刘姐的手印，连小林记的备注都在——‘陈阿姨替老张家领粮，老张头咳嗽，特批提前’。”他伸手戳了戳屏幕，“要是我真挪用了，能把账做得这么明白？”
“那狗吃的肉干呢？”阿婆的儿媳还在较劲，“我家娃连口肉汤都喝不着！”
纪尘突然笑了，弯腰从裤兜里摸出个油纸包。
小黄立刻支起耳朵，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他掀开油纸，露出里面黑乎乎的肉干：“这是前儿在废弃超市翻到的过期牛肉粒，我拿火烤了去霉味。
您要是不嫌弃，我分您半袋？“他晃了晃油纸包，”不过先说好，这玩意儿塞牙，我昨儿啃得腮帮子酸——比送外卖爬二十七楼还累。“
人群里传来几丝轻笑。
刘姐的眉头松了些，却还绷着嘴：“那粮食到底咋没的？
难不成闹鬼？“
纪尘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储粮区的铁皮门——这扇门还是赵虎带着保安队用报废汽车改的，焊得比末日初期的希望还结实。
他想起昨夜小黄的低嚎，想起猫头鹰爪子上的“鼠王，集结”，想起粮袋角落那枚比普通老鼠大两倍的牙印。
“这样。”他突然提高声音，“今儿下午两点，公开听证会。
监察组全程监督，吴敏记流程，小林做笔录，赵虎维持秩序。“他扫过人群，最后目光落在缩在后排的王强身上——那男人正低头搓着手指，指甲缝里沾着点可疑的白色粉末，”有疑问的，有线索的，都来。
咱们把事摊开了说。“
下午的阳光像团化不开的浆糊，黏在仓库的破屋顶上。
纪尘搬了张缺条腿的木凳坐在中间，小黄趴在他脚边，耳朵竖得像两把小雷达。
王强第一个站起来，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工装，胸口还别着枚“优秀员工”的塑料胸章：“粮食失踪这么大的事，为啥没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是不是你们早知道？“
纪尘盯着王强的喉结——《语言分析》技能启动时，他能清晰看到对方说话时的肌肉颤动。
这男人的尾音微微发颤，像是故意压着情绪。“王哥这问题问得妙。”他歪了歪头，“那您又是怎么知道得这么快的？
昨儿后半夜储粮区门锁着，今儿天没亮您就到了现场？“
王强的脸“腾”地红了。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小黄突然“噌”地站起来，朝着墙上的通风口狂吠。
那声音像根绷紧的弦，惊得人群里的小孩“哇”地哭出声。
“赵虎，封了那口！”纪尘猛地站起来，木凳“哐当”倒在地上。
赵虎抡起保安棍冲过去，几个小伙子跟着搭手，用木板和铁丝把通风口钉得严严实实。
纪尘踩着赵虎的肩膀爬上去，戴着手套往通风管里一摸——指尖触到粗糙的麻袋，还有股熟悉的霉味。
“拉我下来！”他喊了声，整个人摔进赵虎怀里。
怀里的麻袋被拽出来时，袋口裂开条缝，半块压缩饼干“骨碌”滚到王强脚边。
还有半瓶洗洁精，标签上的“超强去油”几个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
“这是前儿鼠群巢穴里发现的东西。”纪尘拍了拍麻袋上的灰，“压缩饼干是咱们上个月发的，洗洁精是仓库最里面的存货——耗子还挺会挑，专挑油乎乎的。”他蹲下来摸了摸小黄的头，“多亏咱们‘汪星侦探’鼻子灵，要不说不定得等耗子把粮袋啃成筛子才发现。”
人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刘姐凑过来瞅了瞅麻袋，突然拍了下大腿：“我就说！
昨儿我闻着储粮区有股子腥臊味，还当是赵虎的臭袜子——合着是耗子味儿！“
王强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弯腰捡起那半块饼干，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我就是担心大家，才...”
“王哥的热心咱们记着。”纪尘打断他的话，语气还是笑眯眯的，“不过下回有疑问，先找监察组。
咱们这末日民主，讲究的是有证据再说话——跟我送外卖似的，没订单号可不敢乱敲门。“
散会时，夕阳把仓库的影子拉得老长。
纪尘蹲在墙角给小黄梳毛，变异犬的尾巴扫得地上的碎草乱飞。
他摸出系统面板，任务进度条上“化解信任危机”的进度刚跳到90%。
“明儿我得去趟东边废墟。”他小声对小黄说，“听说那边有批过期奶粉，能换点物资回来。”他故意提高声音，确保不远处收拾桌椅的王强能听见，“对了，吴敏姐，明儿把储备粮的单子理理，咱们...该发新一批粮了。”
小黄歪着脑袋看他，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纪尘笑了笑，指尖划过变异犬颈后新长出的硬毛——那里有块淡淡的疤痕，是上次对抗变异鼠群时留下的。
风卷着沙粒吹过，他听见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像是某种隐秘的信号。
储粮区的铁皮门在身后“吱呀”关上，纪尘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流程图——阿杰新画的，标着“防鼠十二招”。
月光爬上断墙时，他蹲在帐篷前啃冷掉的烤老鼠，突然听见黑暗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爪子抓过铁皮的声音。
“小黄。”他轻声喊了句。
变异犬立刻竖起耳朵，朝着废墟方向奔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纪尘望着它的背影，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这出戏，才刚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