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在八仙桌前坐了整整一夜。
樟木箱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的手指无意识着脚腕上的红绳,银锁贴着皮肤的温度渐渐变得灼人。
奶奶遗像里的眼睛弯成月牙,像小时候他把邻居家的狗哄上树时,老人明明生气却又憋不住笑的模样。
可此刻照片里的目光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他盯着看久了,竟觉得那月牙里藏着未说出口的叮嘱。
"原来一切早有安排。"他对着空气重复天台那句自言自语,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齿轮。
档案袋里婴儿脚印模的红印在台灯下泛着血光,玉牌上的螺旋纹与伞柄刻痕重叠成影,在桌面投出个旋转的漩涡。
他想起通风管道里摸到玉牌时,指尖触到的那层薄灰,想起伞面蓝光渗进背包时的凉意,所有碎片突然在脑海里转成了线。
系统提示音在凌晨五点十七分响起,像根针猛地扎进他混沌的思绪。
"叮——检测到A级事件'十年婴儿失踪案'完整拼接,触发特殊抽奖。"
张瑞扯了扯乱蓬蓬的头发,点开系统界面。
蓝底白字的奖池里,一张边缘泛着毛边的百元钞票正缓缓升起。
白卡道具《百元假钞》,说明写着:可用于试探他人诚信度,仅限单次使用,不可流通。
他盯着这张连系统都懒得做精致的破钞票,突然笑出了声。
前几次抽奖抽中鬼屋体验券引出抛尸案,老中医手册扯出人口失踪,这次倒好,假钞?
他捏着虚拟钞票往现实一拽,指缝间便多出张纸质发脆的百元大钞,水印位置印着个歪歪扭扭的螺旋纹——和伞柄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奶奶,您这系统怕不是专挑我命门戳。"他把假钞塞进裤兜,想起小刘昨天说的话:"城南老街那家晨光便利店,老板周伯七十多了,记性好得邪乎,十年前的顾客长啥样都能给你描出来。"
雨丝在清晨的玻璃上划出蛛网。
张瑞把伞压在臂弯里,蓝伞面的光透过雨幕,在青石板上投出个摇晃的螺旋。
便利店的招牌"晨光"两个字掉了个"光",只剩根生锈的铁支架在风里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响。
推开门的瞬间,门铃"叮铃"一声,像块石头砸进深潭。
柜台后坐着个穿藏青中山装的老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着副圆框老花镜。
见有人进来,他扶了扶眼镜,目光先扫过张瑞怀里的伞,又落到他裤兜鼓起的假钞上。
"两瓶矿泉水。"张瑞把假钞拍在柜台,故意用拇指压住水印位置。
周伯的手指刚碰到钞票,瞳孔便缩成了针尖。
他捏着钞票对着灯光一照,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小同志,这钱有问题啊。"
"假钞?
不可能吧。"张瑞装出慌乱的样子,伸手要拿回,"我刚从ATM取的......"
"ATM能吐这玩意儿?"周伯把钞票往桌上一摔,纸边卷起个毛角,"水印模糊,油墨发涩,你当我这把年纪白活的?"他突然顿住,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张瑞的脸,"你......是不是姓张?"
张瑞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压下翻涌的心跳,装作漫不经心:"伯,您咋知道?"
周伯没接话,转身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铁盒,锈迹斑斑的盒盖打开时发出刺啦声。
他抽出张泛黄的照片,边角卷着毛,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蓝布衫,眉眼和张瑞有七分相似——是年轻时的奶奶。
"十年前,你奶奶常来我这儿买檀香。"周伯的手指抚过照片上另一个身影,那是个穿灰风衣的中年男人,面容模糊却让张瑞心口发紧,"这男的跟在她后头来过三回,每次都站在门口,眼睛跟狼似的盯着马路。"
张瑞的喉咙发紧:"他是谁?"
"不知道。"周伯摇了摇头,照片在他手里簌簌发抖,"但我记得清楚,十年前疗养院大火前夜,他冲进店里买了包烟,手抖得点不着火。
嘴里一首念叨'不能再拖了,他们快找到他了'......"
"他们?
他?"张瑞的指甲掐进掌心,"伯,您说的疗养院是不是......"
"小同志!"周伯突然猛地抬头,老花镜"啪"地掉在柜台上。
玻璃窗外的雨幕里,几个戴黑色口罩的身影正贴着墙根移动,胶鞋踩过水洼的声音混着雨声,像敲在张瑞的太阳穴上。
"从后门走!"周伯突然抓起照片塞进张瑞手里,动作快得不像七十岁的老人,"顺着巷子往南,别回头!"
张瑞攥紧照片,伞柄在掌心沁出冷汗。
他撞开后门的瞬间,听见前门玻璃被撞碎的脆响,混着周伯的呵斥:"你们要干啥!
这是我店里的客人!"
雨幕里的巷子像条发黑的蛇。
张瑞跑过三个垃圾桶,转过弯时瞥见墙根堆着半人高的旧家具——是通向旧货市场的方向。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个沙哑的声音喊了句:"抓住他,别让档案......"
后半句被雨声吞了。
张瑞的呼吸撞在喉咙里,照片边角刺得掌心生疼。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假钞,那上面的螺旋纹似乎在发烫。
"奶奶,"他在心里喊了句,拐进最后一个巷口,"要是这张假钞真能换来真相......"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近了,带起的风掀起他的衣角。
张瑞咬着牙冲进一片挂满褪色门帘的旧市场,褪色的"收旧家具"红布在头顶摇晃,像团即将熄灭的火。
他躲进两个旧衣柜之间的缝隙,听见追逐声从巷口掠过,有人骂了句:"那小子跑哪去了?"
张瑞摸出照片,雨水顺着发梢滴在上面,中年男人的脸渐渐清晰——和他在镜中见过的,那个总在雨夜出现的模糊身影,终于重合了。
雨还在下。
旧市场深处传来收废品的三轮车轰鸣,张瑞盯着照片上奶奶的笑脸,突然发现她身后的墙上,隐约能看见半个螺旋刻痕——和伞柄、玉牌、银锁上的,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木板吱呀的轻响。
他猛地回头,只看见一堆蒙灰的旧藤椅,在风里摇晃出沙沙的响。
但首觉像根针,扎得他脊背发凉。
照片在他手里被攥出了褶皱,而远处,追逐的脚步声又拐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