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没有“傲慢”和“激动”,他只是如实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一个在普通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因为府试真的只能说是一个“小小”的府试,因为无论说破了天,府试也不过是归属于童试中的一环,唯有通过了三轮考试,他才能够算得上是秀才。
如果连府试都无法通过的话,那么就真的是从政无望。
别说当阁老的弟子了,就算是当二品、三品大员的弟子,只怕是都会被嫌弃。
李彬姜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方才询问樊生不过是知道了樊生在考试场上做出的“狂妄”举动,所以调侃儿两下罢了。
他扶额轻笑道:“你啊,这张嘴真是得理不饶人。”
李彬姜淡淡一笑,坐在那里,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坐吧,说一说这次的考试题目、以及你都写了什么?”
“为师虽然不参与批阅卷子,但对于晋如松、张泽之那两个家伙的喜好还是清楚的,也能够提前看看你这府试到底如何。”
樊生这才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继而将自己所做的一首诗、以及一篇“朋党论”的文章全数复述了出来。
复述那首诗的时候,李彬姜还能够保持笑容,甚至调侃樊生一句顽劣。
毕竟这首诗在李彬姜看来实在是太过于合适了。
诗的名字也很简单干脆,就叫做“边塞”。
全文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在李彬姜看来,这首诗中最妙的并不是那足以流传的第一句,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这一句用比喻的修辞,将大军压城的情形写的十分生动形象。
可这并不算什么。
最后的那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才是这首诗最关键的地方。
这一句进可以说是暗合“闫阁老”出的那一句“为报君恩不顾身”,退可以说是樊生自己感怀当今圣上降下隆恩,赐下恩科,而感怀皇帝的恩情,慷慨激动之下的真实感想。
无论是闫阁老,还是那位许阁老,都是对此无话可说。
甚至李彬姜可以断言,这首诗必定会传到皇帝的面前,皇帝一定会为了这首诗而“动容”,从而称赞樊生的忠心。
因为....夸赞这句话的同时,就是狠狠的往许捷的脸上抽耳刮子。
你一门心思的捣鼓门生故吏,想要跟朕对着干。
你甚至觉着出一道题目就可以让人选择站边了?
可是!
这位王屋县的县试榜首说“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个小小的童生都能够有这样子的想法,你一个被我一手提拔起来的辅阁之臣怎么就做不到、也不这么想?
反省去吧你!
所以在听完这首诗之后,李彬姜几乎可以确定,有这首诗在,无论樊生的第二道题目写成什么样子,他这个府试都一定会过,也一定会成为府试的榜首。
因为晋如松也好,张泽之也好,和那位闫阁老、许阁老的关系都不算太好,他们两个其实算的上是正儿八经的皇党。
皇帝支持的他们一定会支持。
皇帝想要做的他们一定会抢先去做。
因为他们想要“进步”。
这世上谁不想进步呢?
想到这里,李彬姜自嘲的笑了笑,包括他。
他如今难道是心甘情愿的来了松城府游历吗?当然不是!
他的身上领了一个“巡考”的任务,出京也不是风风光光的,而是为了躲避闫阁老和那位许阁老的大战。
所以才来了这松城府。
他不想掺和到这俩人的争斗中。
只是一首在犹豫,是否要和晋如松等人一样,做一个皇党?
而如今,看到樊生的这首诗,李彬姜的心里才逐渐的做出了决定。
那就当一个皇党吧!
这一想通,李彬姜的心情就变得舒畅了许多,在看这皇党的选择,也就觉着挺好的了。
皇党有什么不好的?
不用站队,也不用担心自己站错队。
哪个皇子、哪个阁老我都不支持,我就支持皇帝,皇帝想要我支持谁我就支持谁。
我就是皇帝的脸面,谁敢动我?
动我就是打皇帝的脸!
这种差事尤其是在皇帝十分强势的时候很好做——当今万寿帝便是一个最为强势的皇帝,他几乎是说一不二。
当年刚登基的时候,一场大礼议收拾走了多少人?
数不清!
就连那位斗倒了无数人的央阁老不也是被那位陛下收拾的干脆离开?
做出抉择之后,李彬姜便笑着说道:“这首诗真不错,若是没有人递到陛下面前,等到过几日回去的时候,我便递到陛下面前吧。”
他笑了笑,面上带着些许和缓的说道:“那篇文章呢?”
“你怎么写的?”
樊生略微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开口将那篇“朋党论”给论述了出来。
当复述完毕了后,李彬姜的神色变得震撼莫名。
“朋党,朋党。”
“好一个朋党啊!”
“此篇章看似是说朋党,实则是将乡党、邻党、同榜党等一起说了一个干净!”
李彬姜几乎是拍案叫好,他的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
“原先我以为,这一道题目除了选边站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谁曾想到你竟然能够开辟出来一条新的路子?”
“不错!”
“这篇文章一问世,谁都无法挡住你成为榜首了!”
“甚至因为这篇文章,院试你不必考,也一定是榜首!”
“如此一来,小三元你便己经拿到手了。”
与李彬姜的激动狂妄表态不同,樊生的态度倒是十分谦逊诚恳:“是什么就是什么,这篇文章不过是学生的拙见而己。”
“院试还是要参与的。”
他微微一笑,但笑容中带着的是自信。
“学生不愿意因一篇文章,而变得狂妄焦躁起来,该走的程序是一定要走的,该准备的一定也是要准备的。”
樊生站在那里坦坦荡荡。
他想要拿的可不只是小三元。
所以...他要从这里,便一步一个脚印,让世人看清楚。
六元及第,是怎么来的。
每一步,都踏实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