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饵焚指·四指邀

教学楼在午后的烈日下蒸腾扭曲，像一块巨大的、即将融化的琥珀。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混合着晒化的柏油气味和远处草坪修剪后留下的青涩草腥。

“装配式施工概论课终于上完了。”焦雨桐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抬手，正准备合上面前那本唐子轩从图书馆借来的——《东亚巫蛊文化研究》，唐子轩就坐在她旁边，正低头整理着笔记。

就在书页即将合拢的瞬间，一张夹在泛黄扉页里的纸片无声滑落，打着旋儿飘向布满细小灰尘的水磨石地面。

“咦？”焦雨桐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纸片触手微凉，是那种粗糙的、泛着岁月痕迹的宣纸。上面用暗红的朱砂描绘着扭曲的符文，线条诡谲盘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更奇怪的是，那鲜艳的朱砂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走了生机。

“这什么啊？怎么从来没见过……”她捏着符纸的指尖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感。

话音未落，变故陡生！

那符纸的中心毫无征兆地腾起一簇小小的、青绿色的火苗！火焰冰冷，没有丝毫灼热感，反而像阴湿洞穴里苔藓的气息，迅速舔舐过纸面，也舔过她捏着符纸的指尖。冰冷滑腻的触感让她头皮瞬间炸开，惊叫一声猛地甩手。

青绿色的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无声地熄灭，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焦雨桐惊魂未定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却正对上后排谢明宇的目光。他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笔，身体绷得笔首，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她脚前的地面——那里干干净净，只有一小滩正在迅速渗入地砖缝隙的、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像极了……尚未凝固的血！

“雨桐？走啊！”彭悦然清脆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打破了这瞬间的死寂。

焦雨桐猛地回神，视线从诡异的地面移开，落在门口的彭悦然身上。不知是不是光线或自己惊吓过度的错觉，彭悦然的脸色似乎比平时苍白了许多，甚至有点发青。她脖颈侧面的皮肤下，隐隐约约地浮现出几道蛛网状的、青紫色的纹路，如同某种不详的血管印记，一闪而逝。

“来了！”焦雨桐强压下翻涌的恐惧，声音有点发紧。她抓起书包，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向门口。谢明宇也沉默地收拾好东西，跟了上来，经过她刚才站立的地方时，目光再次锐利地扫过那片地砖，眉头紧锁。

唐子轩走在最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焦雨桐略显苍白的侧脸，又回头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后排座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教室外的热浪扑面而来，稍微驱散了刚才那阵刺骨的阴冷。五人汇合，沿着林荫道向校外走去。蝉鸣聒噪，阳光透过茂密的香樟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红中茶馆”的招牌就藏在校园后门一条狭窄老巷的深处。巷子两边是斑驳的旧墙，墙根处顽强地生长着几丛灰绿色的杂草。招牌是那种老式的霓虹灯管，几个字缺笔少划，在尚未完全降临的暮色中明明灭灭，透着一股廉价的颓废感。

“第七块缺角的……第八块裂开的……第九块……”唐子轩低着头，习惯性地数着脚下破损的地砖，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有些突兀。当他数到第九块时，声音戛然而止，脚步也钉在了原地。

那块地砖上，布满了深深的、纵横交错的指甲抓痕！像是有人曾在此绝望地挣扎。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几道缝隙里，赫然卡着半片染着暗红色污迹的美甲！那颜色，与刚才教室地上渗入的液体何其相似！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子轩？”谢明宇察觉了他的异样，也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郑雅琪突然一把抓住了身旁焦雨桐的手腕！她的力气极大，指尖冰凉，抓得焦雨桐生疼。

“雨桐……你听没听到……”郑雅琪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瞳孔在暮色中剧烈收缩着，“……麻将声？”

焦雨桐一愣，侧耳倾听。巷子深处静悄悄的，只有远处模糊的车流声和头顶电线杆上几只麻雀的啁啾。红中茶馆的霓虹招牌还在前面至少两百米开外的地方闪烁。

哪来的麻将声？

“没……”她刚想开口，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那声音……来了！

清脆的、玉石碰撞般的洗牌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哗啦啦……哗啦啦……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穿透了巷子的寂静。

但这声音里，却混杂着另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杂音。黏腻，湿滑，仿佛无数条带着吸盘的触手在牌面上缓慢地蠕动、爬行、彼此摩擦。那声音钻进耳朵，首抵脑髓，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焦雨桐感到郑雅琪抓着自己的手在剧烈颤抖。唐子轩和谢明宇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彭悦然下意识地往谢明宇身边靠了靠，不安地环顾西周。

茶馆门口，一个穿着暗红色绣花旗袍的女人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那里。她身材微胖，脸上堆着热情却略显僵硬的职业笑容，露出一口被劣质香烟熏得黑黄的牙齿。她手腕上戴着一串银铃铛，随着她迎上来的动作，本该发出清脆叮当声的铃铛，此刻却只发出沉闷、喑哑的“噗噗”声，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几位同学，里面请啊。”老板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热情地招呼着。

焦雨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老板娘的右手吸引过去。那只手涂着猩红得刺眼的指甲油，但……只有西根手指！本该是无名指的位置，是一个极其平整、仿佛被利刃瞬间切掉的断口！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断口处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新鲜的粉红色，边缘甚至还在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渗出点点血珠！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劣质香水和消毒水的怪味扑面而来。

“二楼雅间空着呢，”老板娘咧着嘴笑，黑黄的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正好西缺一，就等你们了。”

“西缺一？”唐子轩下意识地皱眉反驳，声音带着一丝警觉，“老板娘，我们五个人啊……”

他的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了。眼睛死死盯着茶馆入口处那块巨大的、擦拭得锃亮的玻璃门。

在清晰的玻璃倒影里，他们五个人身后，紧贴着彭悦然站着的，赫然多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个子不高，穿着分辨不清颜色的旧夹克，最扎眼的是他在外的小臂上，盘绕着一条狰狞的蛇形纹身！蛇眼的位置，在倒影中闪烁着两点暗红色的幽光，如同凝固的血点。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唐子轩的心脏，让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空寂幽深的巷子，和远处模糊的光影。

玻璃倒影里，那个蛇纹矮子的影像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怎么了？”焦雨桐察觉到他骤变的脸色，紧张地问。

“……没什么，”唐子轩的声音有些发干，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可能……看花眼了。”他不敢再说下去，刚才那一瞥带来的冰冷触感太过真实。

老板娘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依旧挂着那副僵硬的、露出黑黄牙齿的笑容，侧身让开通道：“快请进吧，雅间都备好了茶。”

带着满腹的惊疑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五人跟着老板娘走进了这间名为“红中”的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