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希紧紧攥着那对焕然一新的鼓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圈深色的疤痕、闪烁的金色星屑、以及其中蕴含的沉重承诺,都彻底烙进骨髓。
悠真那句“它们现在……更重了”的回响,如同鼓槌敲在心上,带来一阵阵带着痛楚的共鸣。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金色的纹路上,晕开微小的湿痕,又迅速被木质吸收,只留下更深邃的光泽。
她依旧低着头,肩膀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茫然。
悠真没有催促,也没有试图去擦拭她的眼泪。
他湿透的身影静静伫立,像一座被雨水冲刷后沉默的山峦,只是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不再沉溺于自责的漩涡,而是专注地、带着一种近乎守护的温柔,凝视着她低垂的发顶和紧握鼓棒的手。
走廊冰冷的空气似乎也因这对峙的平息而不再那么刺骨。
时间在无声的泪水和窗外渐弱的雨声中流逝。
终于,立希极其缓慢地、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头。
紫眸依旧红肿,湿漉漉的睫毛黏连在一起,眼底的茫然并未完全散去,但那股尖锐的、指向悠真的愤怒风暴,确实被这场沉重的忏悔和鼓棒带来的震撼暂时驱散了,只剩下疲惫的余烬和一种……无所适从的空落。
她没有看悠真,目光落在手中这对沉甸甸的“重生之物”上,指尖无意识地着那圈带着金属凉意的疤痕。
“……水族馆。”
一个干涩嘶哑、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极其突兀地打破了沉默。声音很轻,仿佛不是出自她的喉咙。
悠真微微一怔,红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记得,那是Crychic还存在时,灯在排练室角落,看着水族馆宣传单,用细弱却清晰的声音说出的向往。
也是在那场崩塌前,他们共同计划过的、试图增进默契的集体活动。
立希依旧低着头,仿佛刚才那两个字只是她的错觉。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声音依旧闷闷的,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别扭:
“……灯说过排练后想再去,票……是我和灯之前一起买的,” 她顿了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不能浪费。”
她没有说“一起去”,也没有发出明确的邀请。
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法更改、必须执行的事实,一个与悠真无关、只关乎灯和那张过期门票的冰冷决定。
但在这份别扭的陈述背后,悠真“看见”了——看见了她试图从这片废墟中,抓住一点曾经计划的、属于“Crychic”的微光,哪怕那光芒早己熄灭;
也看见了她内心那道刚刚被撕开的裂缝,透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允许“同行”的可能,这是一个笨拙的、带着伤痕的台阶。
悠真没有点破,他没有问“需要我陪你去吗?”,也没有说“好,我陪你”。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但眼神中的专注和了然却清晰无比。
“嗯。” 他同样简单地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程。
他没有再停留。
仿佛完成了今夜最重要的使命——砸开沉默的枷锁,递上行动的证明,并接收到那丝微弱的、允许靠近的信号。
他微微侧身,湿透的吉他包蹭过冰冷的墙壁,留下深色的水渍。
他最后看了一眼依旧低头紧握鼓棒的立希,红眸深处那片微弱的释然暖意似乎又深了一分。
然后,他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不再那么沉重的步伐,踏着走廊地板上未干的水迹,走向楼梯口。
湿透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渐渐模糊,唯有吉他包侧袋上那只同样湿漉漉的小熊猫挂件,随着他的步伐,在寂静中一晃,一晃,像一颗在黑暗中固执闪烁的、小小的信号灯。
立希依旧僵立在门口,首到悠真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下方。
走廊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尾声雨滴。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鼓棒的手指,将它们举到眼前。
深色的疤痕在灯光下像一道沉默的宣言,金色的星屑闪烁着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光芒。
她伸出指尖,再次触碰那凹凸的纹路,冰凉的金属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悠真指尖雕刻时的专注温度,以及那份沉甸甸的、融化在木纹里的承诺重量。
一股混杂着痛楚、茫然、一丝微弱悸动和巨大疲惫的洪流,再次席卷了她。
她猛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怀里紧紧抱着那对“重生”的鼓棒,像抱着唯一的浮木,在情感的余震中无声地颤抖。
泪水再次汹涌,但这一次,不再仅仅是为了Crychic的崩塌,为了祥子的绝望,为了灯的破碎,也为了她自己被撕裂又被笨拙缝合的心,更为了门外那个刚刚离开的、湿透的、砸碎了沉默枷锁的身影。
废墟之上,那点微光,似乎……真的亮了起来,微弱却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