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咲川高等学校的大门,在九月澄澈的晨光里舒展着崭新的轮廓。
这里并非专业的音乐学府,只是池袋一所并不是很注重升学率的普通高中,但空气里却奇异地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活力——松香、新漆的味道与远处教学楼隐约流淌的、不成体系的乐器试音声交织在一起。
公告栏上贴着新鲜出炉的社团招新海报,其中“轻音部”、“管弦乐社”、“DJ研”的篇幅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色彩斑斓的设计透着青春的热血。
椎名立希深吸一口气,乌黑的长发被微风撩起几缕,拂过她微微扬起的下巴,那紧绷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下颌线,此刻罕见地松弛着。
羽丘那座名为“椎名真希”的无形大山终于被甩在身后,这里的空气,带着自由的、属于她椎名立希自己的味道。
雪村悠真就站在她身侧半步之遥,背着那个边角磨损的帆布画袋,侧袋上的小熊猫挂件随着他平稳的呼吸轻轻晃动,圆溜溜的黑眼睛映着初升的朝阳,像两颗暖融融的琥珀。
他红宝石般的眼眸没有穿透表象去“看见”世界的裂痕,而是专注地、带着纯粹欣赏的暖意,落在立希被阳光勾勒出的侧影上
那舒展的肩线,微微的、带着点胜利意味的唇角,还有那随风轻舞、如同泼洒开来的深紫绸缎般的长发。
“喂,发什么呆?”立希察觉到他的目光,猛地转过头
紫眸习惯性地瞪起,却少了昔日的尖锐棱角,更像被阳光晃了眼的水晶,折射出一点被注视的羞赧
“再看收费了!按秒计!”声音刻意拔高,带着她特有的“凶悍”,但尾音却像被阳光晒软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悠真没有移开视线,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地捕捉到她鬓角一缕被风吹乱、黏在微红脸颊上的发丝。
指尖带着晨露般的微凉,动作却轻柔得像拂过最珍贵的琴弦,小心翼翼地将那缕调皮的紫发别回她耳后。
“啧!”立希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只是僵硬地梗着脖子,任由他微凉的指尖擦过她滚烫的耳廓。
那触感像羽毛搔过心尖,她猛地拍开他的手,“少动手动脚!公众场合!” 耳尖的红晕却迅速蔓延开来,如同滴入清水的胭脂。
悠真顺从地收回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柔顺触感,红眸深处漾开一片清浅的笑意。
他不再看她通红的耳朵,目光投向校园深处,“走吧,”声音低沉平稳,“看看我们的新‘战场’。”
“哼,还用你说!”立希抱起手臂,率先迈开步子,皮鞋踩在干净的石板路上,发出轻快的嗒嗒声。
走了两步,她忽然放慢脚步,肩膀微微向后,与悠真保持着那微妙的半步距离。她没有回头,只是将垂在身侧的手,极其自然地、向后伸去。
悠真立刻心领神会,他快走半步,修长的手指稳稳地、完全地包裹住她伸来的手。她的掌心带着薄汗,温热而柔软。
十指交缠,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指腹轻轻着对方的手背。
那枚被他重新穿上皮绳、日夜贴身佩戴的紫色拨片,在他胸前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跳,随着两人交握的手而微微起伏。
阳光穿过道路两旁新绿的樱花树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新修剪的草皮清香,远处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被一阵充满活力的、带着电子节拍的贝斯试音取代。
立希的手指在悠真掌心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虎口。
一年B组的教室宽敞明亮,崭新的课桌椅排列整齐,窗户敞开着,涌进带着草木气息的微风。
后墙的黑板报还没完全布置好,但角落己经用彩色粉笔画上了跳跃的音符和一把酷炫的电吉他。
几个同学的储物柜上挂着吉他拨片或者耳机形状的挂饰,角落里随意放着一个套着印有不知名乐队Logo琴袋的贝斯——花咲川的“普通”里,音乐如同呼吸般自然流淌。
立希的目光扫过教室,最终定格在靠窗那列中间的位置。
她拉着悠真走过去,非常“自然”地占据了靠门的前排座位,然后下巴朝她身后的空位一点,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坐后面。”(小绿的位置)
悠真从善如流,在她身后的位置坐下。画袋被他小心地挂在课桌侧面的挂钩上,小熊猫挂件晃了晃,面朝着立希椅背的方向。
就在悠真刚放好画袋时,一个背着醒目贝斯琴箱的利落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八幡海铃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利落的黑色短发一丝不苟,眼神平静地扫视着教室。
她的目光在扫过靠窗这一列时,短暂地在立希和悠真身上停顿了零点几秒,随即锁定在悠真正后方的那个空位。
她步履平稳地走过来,将沉重的贝斯箱小心地倚放在座位旁边——那里空间刚好足够。
她拉开椅子,在悠真正后方的位置坐下,动作干净利落。
坐定后,她取下肩上的普通书包塞进桌肚,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前方的背影
悠真挺拔的肩线,以及更前方,立希那头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的黑色长发。
海铃没有主动打招呼,只是安静地拿出笔记本和文具盒,将它们整齐地摆在桌面上。
她的存在感很强,却又奇异地融入环境,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礁石。
悠真立希的距离很微妙,立希只要微微向后靠,她的椅背就能碰到悠真的课桌边缘。
而悠真只要稍微前倾,就能清晰地看到立希黑色长发下,那截白皙的后颈和微微泛红的耳廓。
立希把书包塞进桌肚,故意弄出些声响,像是在掩饰某种不自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沉静的目光,像温暖的阳光,聚焦在她背上。
她装作整理书本,把崭新的课本一本本拿出来,动作带着点刻意的忙碌。
发尾随着她的动作,偶尔会轻轻扫过椅背的上沿。
就在她假装专注地研究国语课本目录时,一根笔帽——带着悠真指尖特有的微凉触感——极其轻柔地戳了戳她的后背,位置正好在肩胛骨中间。
“干嘛?”立希猛地回头,紫眸瞪圆,带着被“偷袭”的佯怒,脸颊却可疑地泛红。
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越过了悠真的肩膀,瞥见了坐在他正后方、正从贝斯箱侧袋里取出一本乐谱笔记的海铃。
海铃似乎被立希突然的回首和拔高的声音惊动,抬起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地碰撞了一瞬。
海铃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地从立希微红的脸上滑过,又扫过她身前悠真那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握着笔的手
随即她垂下眼帘,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专注地翻开了自己的乐谱笔记,用一支铅笔在上面做着标记。
海铃的笔尖在五线谱的空白处停顿了一下。
她的视线看似落在谱面上,眼角的余光却清晰地捕捉着前方两人的互动:
立希那带着羞恼却毫无威慑力的瞪视,悠真嘴角那抹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她甚至能“听”到立希回头时带起的微弱风声,以及悠真指尖笔帽与椅背布料摩擦发出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轻响。
她想起在Ring电梯口和咖啡厅看到的种种,那些亲昵的触碰和无需言语的默契,此刻在这崭新的教室环境里,似乎以一种更青涩、更校园的方式微妙地延续着。
海铃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随即恢复平静。
她在乐谱笔记的空白处,用极小的字迹写下了一个看似无关的标注:`节奏稳定,同步率...高。` 仿佛在记录某个乐队搭档的状态。
悠真没说话,只是将一张对折得整整齐齐的便签纸从课桌下递了过来。
他的手指修长,捏着纸的边缘,递出的姿态带着一种无声的郑重。
立希一把“夺”过纸条,动作快得像怕被烫到,迅速转回身,用身体挡住可能窥探的视线。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点做贼般的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
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用黑色墨水笔快速勾勒的简笔画:
画的是她刚才走进教室时的背影。深紫色的长发飞扬,书包的拉链没有完全拉上,线条流畅生动,充满了动感和生命力。
在画的一角,还用极细的笔触画了一个小小的、咧嘴笑的小熊猫脑袋,圆溜溜的眼睛正看着画中的她。
“白痴!谁让你画了!”立希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却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更像一声甜蜜的嗔怪。
她飞快地把纸条重新折好,这次没有塞进书包,而是像藏起什么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制服外套胸前的内袋里,紧贴着怦怦跳动的心脏。
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她仿佛能感觉到口袋深处那枚紫色拨片的形状。
她没有再回头,只是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向后靠了一点,让椅背轻轻抵住了悠真的课桌边缘。
一种无声的联结通过这细微的触碰建立起来。
悠真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和那一点点后靠的动作,红眸里的笑意更深了。
他拿起桌上的铅笔,在崭新的素描本空白页上随意画了几笔,不再是她的背影,而是几根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鼓棒草图——其中一根的尾端,极其隐秘地勾勒着一圈深色的疤痕和几点细碎的金星。
画完后,他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胸前的紫色拨片,感受着它温润的棱角,目光落在前方那抹乌黑的、在阳光下几乎发亮的发梢上,仿佛那里就是他整个世界最温暖的坐标。
坐在悠真正后方的海铃,清晰地看到了前方椅背与课桌边缘那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触碰。
她停下在乐谱笔记上写写画画的动作,目光在那接触点上停留了一秒。
随后,她的视线落在悠真微微前倾的、专注凝视着前方发梢的背影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氛围,像排练室里当鼓点与贝斯完美锁定时产生的和谐共振。
海铃合上乐谱笔记,将它放回贝斯箱的侧袋。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和摇曳的新绿,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的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如同确认了完美和声般的、极其细微的了然与平和。
看来,在这个新的“战场”上,某些早己存在的“节奏”和“旋律”,依然在稳定地进行着。
教室里渐渐坐满了新同学,交谈声、搬动桌椅声、翻书声混杂着窗外隐约的音乐声,构成了一曲属于花咲川、属于青春、更属于他们崭新开始的、充满无限可能的背景乐章。
而在这喧嚣之中,前后桌之间那无声的、带着体温和心跳的默契,如同最稳定的低音鼓点,为他们的未来打下了第一个甜蜜而坚实的节拍。
那对烙印着深色疤痕与细碎金色星屑的鼓棒,仿佛也在这崭新的阳光里,无声地期待着新的乐章奏响。
(佐久间你被降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