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季风裹挟着恒河特有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陈玄策站在渡船甲板上,望着对岸若隐若现的曲女城。暮色中的河面泛着诡异的暗金色,漂浮的莲花与腐叶随波逐流,偶尔掠过的水蛇在水面划出细长的涟漪,很快又被湍急的水流抚平。三年前他随商队途经此地时,两岸还是一派祥和的朝圣景象,如今却只见岸边停靠着密密麻麻的战船,船舷上雕刻的狰狞兽首在暮色中宛如张牙舞爪的恶鬼。
"大人,不对劲。"蒋师仁按住腰间的横刀,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渡船上的其他乘客大多裹着厚重的黑袍,只露出一双双浑浊的眼睛。他们携带的包裹形状各异,有的凸起尖锐棱角,有的渗出暗红液体,空气中还隐隐飘来铁锈与香料混合的古怪气味。更令人不安的是,船头船尾各站着两名壮汉,他们表面上是船夫,手腕却戴着只有阿罗那顺亲卫军才有的青铜护腕。
陈玄策不动声色地摸向怀中的玉符残片,残片表面的云雷纹突然微微发烫。他想起在吐蕃古寺中发现的密卷记载:当玉符接近同类或危险时,便会产生共鸣。就在这时,船尾传来重物落水的声响,一名黑袍人不小心将包裹掉入河中,露出里面半卷绘有曼陀罗图案的旗帜——正是阿罗那顺叛军的标志。
"小心!"陈玄策的警告声被突如其来的牛角号声淹没。刹那间,两岸芦苇丛中驶出数十艘战船,船头的投石机同时发动,巨大的火球划破夜空,照亮了战船上叛军狰狞的面孔。他们头戴镶嵌孔雀羽毛的头盔,脸上涂着象征死亡的靛蓝色油彩,手中的弯刀在火光下泛着幽绿的寒光。
渡船剧烈摇晃,蒋师仁一把拽住险些跌入河中的陈玄策。"保护国书!"陈玄策大声下令,玄甲军们迅速围成防御阵型,将装载大唐文书和礼物的箱笼护在中间。箭矢破空声中,他瞥见对岸城墙上竖起了阿罗那顺的黄金大旗,旗面上的曼陀罗图案在火焰中仿佛活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
"大人,我们被包围了!"副将的喊声混着金属碰撞声传来。渡船上的"乘客"们纷纷撕下伪装,露出里面的皮甲,他们从包裹中抽出淬毒的短弩,对准了使团众人。陈玄策挥刀挡开射向自己的弩箭,刀锋削断弩弦的瞬间,他注意到弩机上刻着于阗国的文字——正是三个月前在黑风峡遇袭时,敌兵使用的同款武器。
混战中,陈玄策的余光瞥见船舷边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她的衣袂上绣着龟兹特有的火焰纹,手中握着的匕首柄上,镶嵌着与玉符残片同样纹路的宝石。当她的目光与陈玄策对上时,突然将手中的竹筒投入河中,竹筒在水面上快速漂浮,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追!"陈玄策本能地想要跃入河中,却被蒋师仁死死拉住。"大人!叛军的主力到了!"顺着蒋师仁手指的方向,只见数百艘战船组成的舰队正破浪而来,船头的撞角裹着锋利的青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舰队中央的旗舰上,阿罗那顺戴着黄金面具,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手中的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宝石中隐约可见戒日王的画像。
此时,恒河突然掀起巨大的漩涡,渡船在浪涛中剧烈颠簸。陈玄策扶着桅杆站稳,怀中的玉符残片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他低头看去,残片表面的云雷纹正在发光,光芒所指的方向,正是阿罗那顺的旗舰。更诡异的是,河水中开始浮现出无数惨白的手臂,它们从河底伸出,抓向船上的众人,水面上泛起阵阵腥臭的泡沫。
"这是...血河咒!"蒋师仁脸色大变。他曾听吐蕃的巫师说过,这种古老的邪术需要用千人的鲜血献祭,才能召唤出河中厉鬼。陈玄策握紧玉符残片,将内力注入其中,金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河面。那些惨白的手臂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黑色的烟雾消散在空中。
就在这时,阿罗那顺的旗舰上传来震耳欲聋的鼓声。叛军舰队开始发动总攻,投石机的火球如雨点般落下,箭矢遮蔽了整个天空。陈玄策望着对岸熊熊燃烧的曲女城,心中涌起一股悲凉。曾经的佛国圣城,如今己沦为人间炼狱。而他,作为大唐的使者,肩负着揭开真相、平定叛乱的重任。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不能退缩。
"列阵!迎敌!"陈玄策的怒吼声响彻河面。玄甲军们齐声呐喊,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恒河的迷雾中,一场关乎西域局势的生死较量,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