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杰民知道女友沈若琳被分配到临水供销社，好友赵成峰去了戈王庄供销社。他查过地图，记得临水镇在县城东南 15 多公里，戈王庄镇在正东约 20 公里。
郑杰民盘算了一下行车方向、路线和时间,决定快点骑行,快去快回。
用力蹬了几下车子,感觉身上不大有力气。太阳穴还在突突的疼,口干舌燥,浑身难受,真是大醉如大病。
经过乡驻地,郑杰民双目搜寻着街道两侧的门店,渴望买到一点吃的喝的。结果从东到西,这个时间没有一家开门营业的商店。没办法,只能坚持前行。
他顺路向南一拐,就看到了“青龙河大桥”的标牌。
郑杰民将自行车往桥栏杆一靠，急匆匆跑向桥下。蹲下身子，双手捧起水，犹豫一瞬，就低头大口喝起来，一连喝了两捧。他长舒一口气，竟觉得这河水比矿泉水还甘甜。
他站起身,向东凝望,青龙河从驻地南侧蜿蜒而下。为什么叫青龙河,大概是因为传说中的那条青龙吧。
郑杰民蹲下身，双手掬水洗脸，掏出杏色绣花手帕，闻到一股汗馊味，便浸到水里用力搓洗，拧干后擦擦脸。再看一眼青龙河，他深吸一口气，返身蹬上桥面，将手帕系在车把上，上车赶路。
他知道,翻过前边一道高坡,一首到县城,基本都是下坡路,再加上天公作美,今天是个阴天。他心里顿感一阵轻松,觉得今天算是赚了。
在县城东部的一家小饭馆里,不舍得买贵一点的肉火烧,吃了两个素的,又喝了两大碗白开水后,继续向临水镇赶去。
这一段路程地势平坦,道路宽敞,不多时就进入临水镇区。
担心给刚上班的沈若琳带来不利影响，郑杰民等到上午临近下班时才找到会统股,站在门口向里张望,几个人在各自办公桌前忙碌着。他看见沈若琳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以前每次见到沈若琳,他总是满心欢喜,而这次,他的内心出奇的平静。
“沈若琳。”他轻声喊道。
几个人同时抬头看过来,沈若琳显然没想到郑杰民真的来了,错愕了一会儿,才站起身,随手从抽屉里拿起一个物件,低着头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不上班吗?”沈若琳杏眼一瞪,斥道。
今天的沈若琳,身着浅蓝色过膝裙和杏色T恤衫,略施粉黛,显得端庄秀气,妩媚动人。她喜欢杏色，缘自她那双好看的杏眼。
郑杰民没有理会沈若琳的问题,开口道:“找个地方,咱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沈若琳左右看了看,想了想,说:“走吧,请你吃饭。”
两人走进供销社饭店,在大厅角落处一张饭桌旁坐下来,沈若琳特意选了一个背对着门口的坐位。
郑杰民明白,她选了这样一个敞亮的地方,明摆着是不想与自己好好谈谈。他还看到,沈若琳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一首攥在手里的是他送给她的那支杏色钢笔。
沈若琳点了4个菜:辣子鸡、炸刀鱼、肉炒西芹和醋溜土豆丝,少有的大“出血”。
两人谁也没有动筷子,也没有劝对方开吃,都默不作声。
郑杰民想开口说话,一张嘴,嗓子发出一声沙哑音。他赶忙端起茶水,喝了两口,清一清嗓子,说道:“你是知道的，你是我的初恋,我非常非常爱你。那次海岛之行,一起海誓山盟,说好永不分离的,难道你忘了？”
“我己经决定了,你无需多说什么,你真的没必要跑这一趟。”沈若琳冷冷说道。
郑杰民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便干脆利落地说道:“我来,是想给自己一个交待,也是对我们过去感情付出的尊重,我们相爱一场,不能就这样草草了了地说散就散了;我来,是想对你负责,希望你幸福。我想郑重告诉你，你可以抛弃我,但你绝不可以选择冷辉!”
沈若琳怔怔地看了郑杰民半晌,咬一下嘴唇，道:“我自己有脑子和眼睛,不想与你谈论他!”
一听这话,郑杰民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大声道:“那个人渣，把我搞下去,毁了我们的爱情,你不但不理解我,反而护着他?说不好听的,这叫认贼作父！”
“你胡说什么?！”沈若琳呼地站起来,做出走的架势，吼道:“不好好说话,我走!”
郑杰民瞧见大厅里有人看过来，有人驻足，便强忍着情绪，沉默不语。
稍顷，他拿起筷子,故意戏谑道:“你就是这样请我吃饭的？也不来瓶酒?”
沈若淋走到吧台,要了一瓶啤酒,打开，用力戳在郑杰民身前桌上。
郑杰民放下筷子，抓起酒瓶,给自己满上,又欠身给沈若琳倒满杯,说:“一起喝一杯吧,这或许是我们这一辈子最后的午餐！”
说完,端起酒杯,一气喝干。
沈若琳坐着没动。
郑杰民又给自己倒满酒,盯着沈若琳问:“你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心爱过我?”
沈若琳眼神躲闪了一下,轻声说:“你很出色,我从你身上找不出半点缺点来。特别是你见义勇为之后,我更加确信你是一个女人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可是……可是,你我都是家境贫寒、背景凄凉之人,我不想过穷日子,更不想窝在这个乡下……总之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郑杰民不死心，就想知道答案。
沈若琳沉默了一会，反问道：“男人筑巢引凤，女人择木而栖。一个男人撑不起一片天，却要一个女人死心塌地，这很道德吗？”
沈若琳的话，听起来慢声细语，但郑杰民感觉就像一记记重锤敲在心上。
他忍受着内心的痛苦,强装着平静和轻松,凄然一笑:“我可能真的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那我应该主动放手，才是应有之义。可是，你知道吗?你在这个时候提出分手,无异于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沈若琳抬起头,脸色稍显惭愧:“对不起,我没考虑那么多。”
顿了顿又说:“昨天在电话里,该说的都说了。这个,你拿回去。”说着,把那支杏色钢笔放在郑杰民身前。
郑杰民盯着钢笔,想起自己为了买到这支杏色的钢笔，连续跑了三个城市，找了几十家商店才买到，讪然一笑:“好吧,我给你的,你不喜欢了,我收回。”
“我送你的那块手帕呢?也还给我。”
郑杰民掏出手帕,攥在手里,说:“你给我的,我不会不喜欢，让我留着吧。”
郑杰民抖开手帕,说:“我懂了,你为什么不在手帕上绣上两只鸳鸯,而是两只梅花鹿。”
沈若琳表情一僵,又低下头没说话。
“我该走了,你多保重!”郑杰民起身,把手帕塞进裤兜里,向外走去。
这顿午餐,郑杰民只喝了一杯啤酒,没吃一口菜，沈若琳也一口菜没吃，一滴酒没喝。
郑杰民推上自行车,刚迈开脚步,就听身后沈若琳喊他:“你等等。”
郑杰民转身看着她。
沈若琳走近两步,说:“我弟弟高中毕业了,考不上学,在家闲着。如果你们供销社招人,你帮帮忙。”
郑杰民不由一愣,心想,什么意思?不会真的认为我有这个能耐吧?女人心究竟是什么做的，真是变幻莫测啊！转念一想,说道:“这事你找冷辉呀,找他表哥,白副主任,岂不是小菜一碟?”
说完,翻身上车,就在这一刹那,他的眼泪刷地流下来。
沈若琳望着他消瘦的迅速远去的背影,久久地伫立在原地,泪水慢慢盈满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