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杰民像被人撵着似的,一口气驶出临水镇区,向着县城方向急赶。可没多久,他便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感觉身体
像被抽空了一般,一点力气没有了。
他只得停下车,坐在路肩上歇息。眼前是辽阔的田野,除了大片白茫茫的麦茬,就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灰绿色的玉米苗。天空乌云低垂,让郑杰民的心情愈加苦涩。
肚子在咕噜噜乱叫,想起沈若琳点的那4个菜,一口没吃，真是可惜。
随手撕断一根青草衔在嘴里,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从县城到上埠乡,一路上坡,估计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赶回去了。在县城住一晚,明天一早回赶吗?可自己兜里三十元不到。
对了，去戈王庄镇找赵成峰,和他挤一晚上,再吃顿饱饭,第二天早早地从他那儿向回赶,虽说远了几公里,但从那里出发，应该避开了城北那一个又一个的高坡,能省不少力气。对,就这么定！
他站起身,重新骑上自行车,走到一个岔路口,向东拐去。
这一路，郑杰民骑得比较慢，他认为只要下午下班前赶到就成。
非常不巧，赵成峰不在单位,今早随会统股长去省城了,他的同事说今天不可能回来，赵杰民心里叫苦不迭,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向回赶了。
他走进供销社饭店,想填饱肚子补充力气。饭店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小姑娘在守店。小姑娘让他等到6点半，厨师上班后才能做饭。
郑杰民提出可以吃剩饭剩菜,小姑娘见他蓬头垢面、汗流浃背的可怜样,便从后厨里找来了几根干硬干硬的油条。
他把油条撕碎,用热水一泡,一顿狼吞虎咽,把几根油条一扫而光。
郑杰民付了钱,问清楚去上埠乡的路途后,翻身上车,快速骑行。这条路他不熟,打算趁天亮尽可能多赶一些路程。
天色更加昏暗,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也看不到一辆汽车。只听见自行车轮的沙沙声和耳边呼呼的风声,还有自己的喘息声。
天黑下来了，远处的天际间划过几道闪电,接着传来隆隆的雷声。一阵凉风刮来,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在他的头上、身上,本来己被汗水浸湿的衣服,顷刻间彻底湿透。
雨越下越大,郑杰民躬着身、昂着头、眯着眼,在漆黑的夜色中,迎着疾风骤雨,猛力蹬着车子。
突然，自行车像是重重地撞在一块硬物上，他一头栽下来，“哗啦”一声，又一头扎进水里。他挣扎着站起来，雨水漫过腰部，他惊慌失措地西处张望，借着一道闪电，基本看清这是一个丁字路口，自行车撞在路边隔离墩上，将他摔进路边沟里。
他向一边移动了一段距离，攀住一棵歪脖子树，奋力地爬上来。他扶起车子，辨别了一下方向，忍着疼上车，继续赶路。
“雨啊,下吧,下吧,下得更猛烈些吧!”郑杰民或许是想起了高尔基的《海燕》，突然像傻子一样大喊起来。
他一遍一遍地喊着,给自己壮着胆,增着力气。渐渐地,喊声越来越小,只有他自己听得见,最后,只剩下自己的喘气声。
前边遇到一段上坡路,郑杰民实在骑不动了,只能下车歇了一会儿,然后推车前行。这之后,上坡就下车推着走,下坡时骑上行。
每到一个路口，他都停下车仔细辨别一番，担心走错了路。事实上，他确实走错了路，多走了10多公里，后来他重走这条路时，才明白过来。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高高的、黑乎乎的山岭。“凤山,凤山到了!上埠乡到了!”郑杰民终于松了一口气，兴奋地大叫起来。
此时，雨停了。
郑杰民摸黑推开北大仓大门,吱呀声一响,王艳妮和周明走出房间,拉开房前的电灯。
郑杰民疲惫不堪、落汤鸡似的推车走过来。周明忙向前接过自行车,帮他支好。
“你怎么才回来?都11点多了……这么大的雨，你非要回来吗？看你淋的,快回屋换衣服,别感冒了。”王艳妮急切说道。
郑杰民打着哆嗦，尴尬地笑笑:“谢谢周哥,谢谢王姐。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睡呀？”
说完,快步走进房间更换衣服。连打了几个喷嚏,连忙打开包裹,他记得带了一盒感冒清片。
他看见三抽桌上有一把暖瓶,用手一提,果然沉甸甸的有水。心想肯定是王艳妮提前给他放好的,一股暖流在心里流淌。
刚吃完药,敲门声响起。王艳妮携周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吹风机和一盒蚊香，含笑说道:“赶紧吹干头发,多喝点热水。给你这盒蚊香，晚上蚊子挺多的。”
“谢谢王姐,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艳妮一摆手，说“客气什么?有什么需要就说。”接着又问:“你骑了一天、一夜的车吧?来回大概有八九十公里。怎么样?与女朋友和好了吗?”
“彻底分了。”郑杰民黯然伤神，低声说道。
“别难过,婚姻是讲究缘份的,好姑娘哪里也有,缘份到了，好姑娘就来了。”王艳妮宽慰道。
“谢谢王姐关心。”
“对了,你晚饭吃了吗?”王艳妮又贴心地问道。
“我不饿,下午5点多才吃的饭。”
“你看你满脸憔悴的样子,肯定又累又饿,等着,我给你下碗面条吃吧。”王艳妮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郑杰民想喊住她,可饥饿使他张了张嘴,没喊出声来。
不多会儿,王艳妮端着一大碗面条进来,面条上面还有两个荷包蛋。
郑杰民双手接过来,忙不迭地连声感谢,说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王姐和周哥。
王艳妮笑着说:“又和我客气是吧？快吃吧,吃完快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说完,和周明转身走了。
郑杰民坐在床沿上吃着香喷喷的面条,内心着实感动不己，他觉得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这时,他发现他的床上好像铺着一层没见过的垫子，起身掀开床单一看,是一床崭新的蓝底红花棉褥子。他久久地凝视着,断定绝对是王艳妮给他铺上的。
他记起来了,昨晚在他们西个男人推杯换盏之时,王艳妮离开过一段时间,好像抱着一件什么东西走进他的房间,待了一会儿才出来。
郑杰民重新坐下来,边吃面条,边盯着床铺,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
他在想,自己是多么的不幸,可又是如此的幸运,这是冥冥之中的遇见吗？
郑杰民抹一把眼泪,喃喃自语:“王姐、周哥,我该怎么感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就是北大仓的孤魂野鬼,我该怎么打发今后的日子?”
夜，己经很深很深，郑杰民异常劳累和困乏，但大脑一刻不停地转着，致使他怎么也睡不着。他回想着这两天的经历，两行热泪不停地流淌着，浸湿了大半个枕头。
沈若琳的一些话，一首在他的脑海里回响。他的内心一片迷茫，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自己到底有没有未来？
房间里，不时响起他的阵阵咳嗽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