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他喃喃地重复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美梦。
"他...他活着?"厉云锦的声音支离破碎,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胸口,那里纹着的血色梅花正在发烫,"我的孩子...还活着?"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阳光穿过她垂落的发丝,在念安的小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个动作她做了千百次,却在此刻显得格外神圣。
厉云锦的视线模糊了。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他像个溺水之人突然抓住浮木般,死死攥住公寓楼下的铁栏杆,金属的寒意透过掌心传来,却无法抑制他全身的颤抖。
五年来第一次,他允许自己去想象那个从未敢想的可能——如果那天在酒店套房,他多问一句,多等一天,是不是就能亲眼看着这个小生命降生?是不是就能亲手抱一抱这个柔软的小身体?是不是...就能避免成为自己最憎恨的那种父亲?
"他...多大了?"厉云锦艰难地挤出这个问题,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倒刺,从喉咙里硬生生扯出来。
"三岁零西个月。"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厉云锦心上,"出生在1月28日,巴黎七十年来最冷的冬天。"
厉云锦的大脑自动计算着日期,心脏猛地收缩——是他强迫苏晚吞下药片那一次。那个孩子...那个他以为己经被冰冷器械绞碎的小生命,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在母亲的身体里继续生长,在最恶劣的环境下降临人世。
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和更深切的痛苦同时撕扯着他的灵魂。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开合着,像条搁浅的鱼。手指在铁栏杆上留下带血的抓痕,却感觉不到疼。
"他...他会说话了吗?喜欢什么玩具?会不会...问起爸爸?"问题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厉云锦像个贪婪的孩子,渴望知道关于念安的一切细节。
苏晚垂眸看着怀中的孩子,嘴角浮现出一丝厉云锦从未见过的柔软:"他说话很早,现在能用三种语言数到二十。最爱那只破旧的泰迪熊,睡觉一定要抱着。"她顿了顿,"上个月在公园,他第一次问我为什么他没有爸爸。"
"你怎么...回答的?"他屏住呼吸。
"我说,爸爸是个很忙的人,在很远的地方。"苏晚抬起眼,目光如冰似火,"但我没告诉他,那个男人曾经想杀死他。"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厉云锦的心脏。他猛地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冷的栏杆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羞耻、悔恨和狂喜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将他撕成碎片。
"我...我能..."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念安襁褓的瞬间僵住,像是害怕自己的肮脏会玷污这个纯洁的生命,"我能...抱抱他吗?就一下..."
苏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跪地乞求的男人——曾经不可一世的厉氏总裁,此刻卑微得像条丧家之犬,通红的眼睛里盛着小心翼翼的渴望。那个眼神让她想起念安想要糖果时又怕被拒绝的样子。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厉云锦的手悬在半空,不敢进也不敢退,时间仿佛被拉长成永恒。
"他该吃早餐了。"苏晚最终转身,声音听不出情绪,"明天...早上九点,带他去公园的儿童游乐场。别迟到。"
这句话像一道圣旨,让厉云锦瞬间活了过来。他猛地站起身,却又因为眩晕踉跄了一下,连忙扶住墙壁。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可他不在乎。他的孩子!他的念安!明天要和他去游乐场!
"我不会迟到!我发誓!"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男孩,"他喜欢什么?气球?玩具车?冰淇淋?我..."
"厉云锦。"苏晚打断他,眼神复杂,"别想着用礼物收买他。念安比你想象的聪明得多。"
说完,她抱着孩子转身进屋,留下厉云霆一个人站在初升的阳光下,像个被幸福砸懵的傻子。
当公寓的门关上后,厉云锦终于允许自己释放情绪。他蹲下身,把脸埋进手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滴落在人行道上。这不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哭泣,却是第一次因为喜悦而落泪。
他的孩子活着。健康、聪明、漂亮,有个寓意美好的名字。会数数,爱泰迪熊,还会问起爸爸。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他阴暗的世界,让早己枯萎的某处重新抽枝发芽。厉云锦摸出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取消我未来三个月所有行程。"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对,全部。另外,给我找巴黎最好的儿童乐园、玩具店和...和亲子餐厅。"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再联系瑞士那家儿童手表厂商,我要定制一款能定位、能紧急呼叫的..."
挂断电话后,厉云锦仰起头,看着苏晚公寓的窗户。阳光透过薄纱窗帘,隐约能看到她抱着孩子走动的身影。一种陌生的、温暖的感受从心底升起,像是冻土深处终于迎来了第一缕春风。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配得上这份奇迹,但他发誓要用余生去弥补。即使用爬的,他也要走过这段火葬场之路。为了苏晚,更为了那个有着梅花胎记的小生命——他的儿子,他的救赎,他黑暗人生中不期而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