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漆黑锃亮的黑色奔驰轿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府邸门前。车头那枚铜制星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谢昀身姿挺拔，他优雅地伸出右手，精准地挡在车门框上方，左手则稳稳地托住郑婉清的手肘，那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温柔而有力地协助她登上轿车。
轿车缓缓启动，车轮缓缓碾过天津卫那凹凸不平的碎石路，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郑婉清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渐渐由繁华转为荒凉。法租界里那些气派非凡的洋楼，在车后渐行渐远，最终被抛在了视线之外。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砖房和杂草丛生的荒地。
谢昀静静地坐在郑婉清身旁，修长的指尖在膝头有节奏地轻叩，那轻微的声响在静谧的车厢内格外清晰。过了片刻，他微微转头，目光轻柔地落在郑婉清身上，薄唇轻启，轻声说道：“快到了。”
郑婉清心中其实早己隐隐猜到，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那阴森可怖的地牢。然而，当这一时刻逐渐临近，她的心底仍不可避免地涌起一丝紧张与忐忑。谢昀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细微变化，不着痕迹地朝她靠近了些许，两人温热的肩膀轻轻地靠在一起。
轿车拐过几条小巷，眼前的道路愈发狭窄，两旁的建筑也愈发破败。行至一处偏僻之地，前方出现一条蜿蜒的小路，路边杂草丛生，尽头隐隐可见一座阴森的建筑。生锈的铁门吱呀作响，门口两个身着粗布短打的守卫，见车停下，立刻身姿笔挺地立正行礼，神情严肃而刻板。
谢昀利落地推开车门，皮靴稳稳地踏在地上，他转身，向车内伸出手，轻声说道：“小心台阶。” 郑婉清将手搭在他宽厚的手掌上，在他的搀扶下，缓缓迈出车厢。
通往地下的石阶墙壁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谢昀始终领先半步。越靠近地牢，空气中的湿气愈发浓重。地牢的入口处，墙壁上挂着几盏摇曳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谢昀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递到郑婉清面前，："若是难受，就闻这个。"
郑婉清接过帕子，轻轻闻了一下，上边浸着的薄荷精油散发出清凉的气息，让她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心中的不适也减轻了几分。
两人缓缓走进地牢，一股腐臭和血腥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郑婉清下意识地用帕子紧紧捂住鼻子，手指不自觉地攥紧。里面阴暗而脏乱，地面上满是污水和垃圾，壁上布满了水渍和霉斑，水渍沿着墙壁蜿蜒而下。老鼠肆无忌惮地窜来窜去，发出 “吱吱” 的叫声。
昏黄的煤油灯将老钱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他被铁链呈"大"字形悬吊在刑架上，破旧的大衣早己被鞭子抽成布条，露出下面紫黑交错的皮肉。他的脸肿得几乎变形，嘴角裂开，干涸的血迹凝结在胡茬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狼狈至极。
“呵……这不是少夫人吗？”老钱听到脚步声，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转动，在看到郑婉清的瞬间，竟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声音沙哑而又充满恶意地说道，“怎么，来看我？”
郑婉清的身体猛地一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死死盯着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恐惧，随即被汹涌的愤怒取代。
“婉清，别怕。”谢昀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我在。”
老钱 “呸” 地吐出一颗断牙，血沫顺着嘴角缓缓往下流淌，他像是找到了乐趣一般，继续用那嘶哑难听的声音挑衅道：“哟，少帅亲自来了？怎么，心疼了？”
谢昀的眼神骤然一沉，眸底翻涌着暴戾的暗潮。
老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反而变本加厉，少夫人的肌肤……可真嫩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猥琐地扫过郑婉清，“那日地窖太黑，没瞧仔细，您这身皮肉，比妓馆的头牌还些。”
郑婉清攥紧谢昀的衣袖，她看见老钱被拔去指甲而抽搐的右手。就是这只手曾撕开她的衣领......胃里突然翻涌起酸水，让她几欲作呕。
“闭嘴！”
谢昀的声音如雷霆炸响，整个地牢仿佛瞬间冻结。他的指节捏得咔咔作响，眼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老钱被他那骇人的气势震住，喉咙里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强撑着狞笑起来：“怎么，少帅生气了？可惜啊，你来得太晚，该碰的我都碰了——”
话音未落，谢昀猛地一步上前，一把掐住老钱的喉咙，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你找死。”他的声音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老钱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眼球因呼吸困难而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仍在挣扎着挤出几个字：“你……能拿我……怎样……”
谢昀盯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刀锋更冷。
“我能拿你怎样？”他缓缓松开手，任由老钱剧烈咳嗽，随即转身，对身后的侍卫命令道：“把他右手绑起来。”
老钱闻言，瞳孔骤然收缩，终于意识到谢昀要做什么，顿时疯狂地挣扎起来，脸上的恐惧之色溢于言表：“不！不！少帅！饶了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侍卫面无表情地上前，将他的右手死死按在一块厚重的木板上，用粗麻绳一圈圈缠紧。
"我、我胡说的！就碰了下衣领......"老钱疯狂摇头，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少帅饶命！我孩子还小，婆娘也需要我......"
谢昀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鄙夷："秋玉的孩子被你卖了三十块大洋。日本人的狗，也配提家小？"
老钱拼命扭动，嘴里不断求饶，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少帅！求您！饶了我！我给您磕头！我——”
谢昀充耳不闻，只是转身将郑婉清拉进怀里，一只手温柔地覆上她的眼睛。
“别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与方才的暴戾判若两人。郑婉清睫毛轻颤，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
随后，谢昀向侍卫点了点头。侍卫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刀，高高扬起，而后猛地砍了下去。
“啊——！！！”老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在地牢里回荡。鲜血喷溅，断掌重重砸在地上，手指甚至还在抽搐着。
老钱整个人疯狂扭动，涕泪横流，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着、求饶着，可谢昀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眼神中只有对他的厌恶与不屑。
郑婉清在谢昀怀里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落下。
侍卫收到谢昀的眼神示意，将老钱的断掌扔进火盆，焦臭味中传来皮肉燃烧的"滋滋"声。老钱在昏死过去前，恍惚听见谢昀那冰冷的最后一句话：“留着他左手写供词。”
他揽着郑婉清大步离开，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
乍见天光，那刺眼的光线让久处黑暗的郑婉清一时有些不适应，脚步踉跄了一下。谢昀眼疾手快，立即稳稳托住她的手肘。
谢昀低头凝视她，声音柔和下来：“吓到了？”
郑婉清摇头，抬眸看向他，眼中盈满复杂的情绪：“谢谢你，谢昀。”
谢昀眸色深沉，指腹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