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只存在了一秒,梁湾转瞬变得锐利的目光便压在了汪先生肩上。
“唔……”
下一刻,汪先生便被肩上陡然加重的压力压到双膝跪地。
他的脖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一般,他也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流入肺部了。
梁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汪先生逐渐涨红的面庞,瞳仁中浮现出一层浅薄的怒意。
“你是在威胁我。”
“很好,我很久没有见过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的人了。”
祂体表上顺着全身血管流动的金红色纹路光芒愈发耀眼,整个人都像是被金色火焰包裹住了一般。
祂明白,这个人在试探自己。
他想让祂做的,不仅仅是掌眼而己,而是想让祂“借助”这三个张家人为容器,助汪家真正达成“永生”的目的。
汪先生面颊涨红,原本安安静静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顺着他身体的颤动滑落,颇有几分滑稽地挂在了鼻尖。
他挣扎着伸出双臂,双目赤红地探向距他一步之外的梁湾,眉毛眼睛皱成了一团,整个人都摆出了求饶的姿态。
梁湾金红色瞳仁之上的薄怒没有消解,却还是略略放松了几分扼住汪先生喉部的无形力量之手。
“祖上……”
汪先生像是得到解脱和宽恕一般粗喘几口气,面颊之上的红色稍稍褪去了一分,声音颤抖着吐出这个称呼。
梁湾扫了一眼病房当中依旧沉浸在自身世界当中的三人,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之意。
“说吧,你想说的,应当不止方才那些吧?”
心口虽然萦绕着怒气,梁湾说话时的语调却依旧平静淡漠,像是情绪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似的。
祂倒想听听这个胆大包天的后辈还想辩解什么,又想说出什么荒谬绝伦的理由。
反正只要祂再用力一点,就能轻易拧断他那脆弱的脖颈。
“您应当……也想……让家族的,凤凰血脉……一首延续下去吧?”
由于颈部始终受制,双膝跪地的汪先生吐出的语句断断续续的,过了好半天才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长句。
“我绝对无意……挑衅您的威严……只是想……多为我们……汪家的未来……考虑。”
汪先生拼尽全力从喉间挤出这两句话,额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汗水大颗大颗地顺着侧脸滑下,无声地砸在了通道被清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上。
梁湾目光一凛,金红色光芒在全身流转了好几个来回,久久都未曾出声。
他仍旧是在要挟祂。
还是在拿家族的未来要挟祂。
祂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梁湾微卷的发尾凝聚着无数细小的金红色光点,祂像是在思考和斟酌,又像是在平息心中的怒气。
漫长的一分钟后,梁湾随性至极地朝着跪在地上的汪先生挥挥手,汪先生只觉得双肩和颈间瞬间一轻,方才施加在他身上的所有压力仿若没存在过一般,全部消失不见了。
汪先生双手撑地,劫后余生一般地脸朝地喘息了很长时间,双腿仍旧止不住的颤抖。
“你的胆子很大,不过很遗憾,你打的算盘,十有八九成不了。”
祂字里行间的怒意缓和了些许,话语间反倒掺杂进了几分无奈。
祂这个胆大的后辈,将所有的事都想得太简单,也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此言一出,汪先生蓦地抬起头,震惊地望向主动避开眼神的梁湾。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仿佛坚定了几十年的信念一秒被击溃了一般,他的话音都有了些微不自觉的颤抖。
那个被家族视为神明的祂,唇间溢出了一丝悠长的叹息,久久不曾回答他的问题。
汪先生的眼神一丝一丝地凉下去,像是从无言的沉默中得出了那个答案。
“对张家的恨意和想让血脉延续的念头让我的意志和精血存续到了如今,但想要延续血脉,并不是随便拉个张家本家人来就能够完成的。”
梁湾双眸中的金红色黯淡了几秒,长如鸦羽的眼睫微微颤动,掩住了瞳孔中那丝深入其心的无力。
“汪家和张家对立了那么多年,你应当是最了解张家的人。”
“他们族内,并不是所有的族人都拥有能一定概率造就永生血脉的麒麟血。”
祂皮肤之下的金红色光华一分一分隐去,归于沉寂的体内世界。
心尖上传来的异动,让祂本能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处。
为什么即便己然到了如今,提起“麒麟”二字时,祂的心底仍旧会泛起涟漪……
祂心里不是一首恨着张家吗?
那为什么还会产生不舍和动容?
汪先生双目空茫地将视线在梁湾和病房内的三人之间来回逡巡几次,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浑身脱力地靠在了墙壁上。
梁湾平静地扫了他一眼,抬脚往病房门上轻轻一踹,轻描淡写地将这扇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打开了。
门被祂踹开时,基地内同时回荡起了一阵巨响。
病房内的三人像是并未受到这声巨响的影响似的,依旧沉浸在旁人无法看到的自我世界当中。
梁湾缓步走到门内,视线逐一扫过这三个张家人,又转身看向了倚在门边的汪先生。
“血脉的延续对我而言比任何人都重要,不过很可惜,他们三个人,都不具备让我甘愿成为永生母体的资格。”
将汪先生的小心思一寸寸揭开之时,祂的表情依旧是平和的,像是祂一早就意料到这一切一样。
听到“母体”二字之时,汪先生的眼底终于找回了一丝光亮。
——母体。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唤醒这位“祖上”,让祂作为“永生之躯”的孕育者,凭依祂的力量一个个“制造”出真正的永生者。
囚禁于此的三个人都只是可能存在永生者基因序列的“数据库”,除了让唯一的母体受孕还有作为所有药剂的实验品之外,没有任何更高的利用价值。
汪先生的眼睛在梁湾精致美丽的五官上停留半晌,脑中忽而浮现出一个荒谬疯狂的念头。
“不,祖上,有个人,可能具备您口中所说的资格。”
梁湾凝目,平静如深渊的眸底有了一丝微动。
“你倒是说说,那个人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汪先生己然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加快了跳动的频率,他也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激动和亢奋。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最为合理的答案和注解,他一扫方才满脸的绝望与震惊,眨眼间站起了身子。
“祖上,您这具躯壳,之前是有恋人的。”
汪先生顾不上扶正险险架在鼻尖处的眼镜,语速极快地解释道。
“那个人,就是货真价实的张家本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