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具躯壳的主人？”
“梁湾”神色冰冷地看着自己几米开外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眼底染上了几分不虞。
“是，你才是那个外来者。”
梁湾没有躲闪对面那个用着自己这张脸的人，目光坚定地回应道。
她在那个真实得可怕的幻境里挣扎了数百次之后，才跌入了这个不知存在于何处的独立空间。
梁湾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周围的烈火灼伤，可燃烧着的火焰拂过她的身体，并未烧伤她的肌肤，反倒让她的心头多了几分熟稔的感觉。
这些火焰……似乎是在示好？
适应了这些火焰的存在之后，梁湾也发现透过这个独立空间的外壁，好像能隐约看到一点外界的景象。
这回，她真正以上帝视角看到了现实中对本名为汪严的汪先生被“自己”施压，下意识地生出了些许怒气。
那名嫁衣女子说得一点都没错，她不能放任这种“非我”的状态持续太长时间，否则不知会酿成什么大祸。
她努力往外挣脱的后果，就是外间的“祂”从凤凰纹身的位置感受到的灼痛。
听见自己被驳斥，“梁湾”本能地想以威势压迫眼前的女人，尝试调动体内力量时，却忽然间变了脸色。
“你这个蝼蚁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封印了我的力量！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在汪严面前耀武扬威的“梁湾”仿佛丧失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满面怒色地朝着离自己几米远处的梁湾厉声吼道。
梁湾望着这个无法调用自己力量的所谓“神明”，眼中溢出几许怜悯。
当初降临于那个嫁衣女子身上的，便是这样只余下执念的“神明”吗？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某种角度上而言，祂的确是凤凰。
可祂只是凤凰灵魂中的一面，并非完整的凤凰本身。
“这里应该是独立于你那个幻境之外的，我的意识世界。”
梁湾没有将对面那人的怒火放在心上，只是抬眼环顾了一圈这个到处都是火焰的独立空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这里是她自己的意识世界，那出生时周遭燃起火焰这件事，她就能理解了。
初诞生在现实世界的自己无法控制火焰的力量，火焰才会烧毁了那处汪家的基地，也使得自己沦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梁湾”被“意识世界”西个字砸中，表情立时变得无比精彩。
“你不过肉体凡胎，怎么可能拥有识海这种只有神明才能拥有的……”
祂的话说到一半，猛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僵在了原地。
梁湾观望着祂的表情，低低叹口气。
“赶紧记起你原本的模样吧，不要再被自己深重的执念困住了。”
仿若耳语一般的低语飘入“梁湾”耳际时，祂的全身都近乎石化，双唇剧烈地颤动着，努力地想开口说些什么。
这个卑微的人类在说些什么？
祂听不懂！
这就是高贵的祂原本的模样，祂不需要改变！
祂是一抬手就能将无数人碾成齑粉的凤凰，祂天生就应当接受包括后代在内的所有人的朝拜与敬仰！
念头从脑海里划过，祂却想起了一些似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梁湾”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而精彩，梁湾看着这个“自己”，心头的感觉也十分复杂。
遇到张日山之前，她原本也以为自己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谈着普通的恋爱，做着普通的工作，再走完自己普通的人生。
可，不是这样的。
她的血脉，注定了她往后的日子不可能只做一个普通人。
“你想起来了吧？想起自己是如何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了吗？”
梁湾首视着祂的双眼，甚至能读懂和看清祂心底在想些什么。
虞美人，祭坛，洞房，一脸麻木的信徒……
她能看清所有闪过祂脑海的画面，也感受到了祂从心底涌起的那股迷茫。
祂目眦欲裂地死死盯着梁湾的脸，分明恨不得扑上去生啖其肉，心中却矛盾地生出一股像是本能的、对于梁湾恨意的抵触感。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一个卑微的人类都能让祂产生这样的情绪和反应？
这一定是这个人类女人耍的小手段！
“我是被你们这些人类召唤而来的，是被你们这些贪婪渴求着长生的人类带来这个世界的！”
祂继续尝试着调动自己的力量，首到脸侧暴起了青筋，尝试都不曾成功过一次。
力量像是突然被人抽空了一样，祂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了。
“所以，其实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吗？”
梁湾的声音灌入了祂的双耳，声线中竟有着一丝微薄的神性。
“降临到这个世间的你，只是你的执念而己。”
此言一出，方才温柔包裹着两个人的火焰，好似顷刻间被什么力量吸引一般，缓缓爬上了祂的身体，顺着祂的所有肌肤和血管蔓延开来，眨眼燃遍了祂的全身。
灼痛感再度侵入祂的意识，祂却在这彻骨的疼痛之下感觉到了一丝从未体会过的清明。
执念……吗？
想要向张家报复，想要让独立出来的汪家屠尽那些原本与自己同根而生的血脉，想要将凤凰血脉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
这些竟然，只是祂的执念吗？
“梁湾”停止了自己的挣扎，眸底的迷茫越发深重，像是忘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真正意义似的，身体也缓缓蜷缩成了一团。
祂真的想完成这些么？
祂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只是想自私地完成自己的心愿么？
真正的祂，到底是什么模样？
梁湾眼角微颤，眸底闪过几分动容。
她猜得没错，真正的凤凰，怎么可能被那一群以无辜者生命为祭品的自私之人召来这个世界？
他们召来的，只是一缕祂的执念罢了。
人心中存着善恶二念，被世人奉做神明的凤凰也一样。
被什么样的人召来这个世界，祂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梁湾举步走到蜷缩着的“祂”身边，蹲下身来，张开自己的双臂，珍而重之地抱住了那个将脸埋在双膝间的“自己”。
祂身上静静燃烧着的火焰也蔓延到了她身上，她却并未觉察到高温带来的灼痛感。
“清醒过来吧，原本的你，不是这样的。”
蜷缩在梁湾怀中的祂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眼底的迷茫却一分一分地从眸中褪尽。
“你是凤凰，象征着自由和永生的凤凰，并不是他人能肆意利用的工具。”
梁湾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周身被一层淡淡的金光包裹了起来。
——如同真正的神明降世。
祂从梁湾怀中抬起了头，眸底重新流转起了金红色的耀目光华。
“请你于此刻，涅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