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内。
宋姜叶仔细地帮小实搓洗着。
热水冲刷下,小家伙身上那些青紫的痕迹越发明显,看得宋姜叶心疼得不行,手上的动作也越发轻柔。
小实一开始还很紧张,身体绷得紧紧的,后来感觉到妈妈温柔的力度和暖和的水温,慢慢放松下来,乖乖地任由宋姜叶摆弄。
洗完澡,换上秦暮行买来的那套崭新的蓝色卡其布小褂子小裤子,小家伙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虽然还是瘦,但眉眼间的清秀更明显了。
回到房间,宋姜叶让小实先上床睡觉。
招待所的床不大,母子俩躺在一起,刚刚好。
小实躺在干净柔软的被窝里,旁边就是妈妈。他能闻到妈妈身上好闻的、淡淡的香皂味,还有她身上传来的温暖体温。
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他偷偷睁开眼睛,看着身边己经闭上眼睛的妈妈,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就是妈妈吗?
他从来不知道,被人抱着睡觉是这种感觉。暖暖的,很安心。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想着想着,小家伙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实就醒了。
这是他在钱家养成的习惯,每天都要起得很早,给钱大柱一家烧水做早饭,然后还要洗衣服、扫地、喂鸡……有干不完的活。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看到宋姜叶还在睡,就想去找点活干。
可他看了看这小小的房间,除了桌子就是床,根本没什么活能让他干。
他站在床边,有点手足无措。
宋姜叶其实在他下床的时候就醒了,只是没睁眼。她感觉到小家伙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又轻手轻脚地不知道想干嘛。
她睁开眼睛,坐起身,看着站在那里一脸茫然的小实,柔声问:“小实,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小实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着宋姜叶,小声问:“妈妈……有什么活要干吗?我可以做早饭,洗衣服……”
宋姜叶听得心里一酸,把他拉到床边坐下,摸着他的小脑袋,认真地告诉他:“小实,你听着。你现在回家了,有妈妈在了。你什么活都不用干。”
她看着小实那双带着困惑的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妈妈生你下来,是想让你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长大,不是让你来干活受罪的。以后,你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玩,好好念书,其他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知道吗?”
小实愣住了。
不用干活?
只需要吃饭睡觉玩?
这……这怎么可能呢?
在钱家,王桂枝天天骂他是赔钱货,白吃饭不干活。他只有拼命干活,才能少挨点骂,偶尔才能吃上一口饱饭。
他呆呆地看着宋姜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姜叶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这孩子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苦,心里更是难受。她把他搂进怀里:“妈妈说的是真的。以后,妈妈保护你。”
早饭是在招待所的小食堂吃的。
白粥,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很简单,但在小实看来,己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他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眼睛却时不时地偷偷瞟向宋姜叶,生怕自己吃得多了,妈妈会嫌弃他,会像王桂枝那样骂他,甚至……会不要他。
宋姜叶把自己的馒头掰了一半分给他:“多吃点,还在长身体呢。”
小实看着碗里多出来的半个白面馒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他赶紧低下头,用力地把馒头塞进嘴里,嚼着嚼着,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混着馒头咽了下去。
秦暮行也来吃早饭了,跟他们坐在一桌。
过了一会儿,蒋今耀才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晃了过来。
“哎哟,都吃上了啊?不等我!”蒋今耀咋咋呼呼地坐下,拿了个馒头就啃。
他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宋姜叶身边的小实,又看了看旁边面无表情的秦暮行,贼兮兮地凑到秦暮行耳边,压低声音调侃:“秦队,你瞅瞅这小子,眉眼是不是跟你有点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跟宋小姐的孩子呢!”
秦暮行眼神一凛,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蒋今耀嘿嘿一笑,也不敢再乱说了,埋头啃馒头。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惊喜又激动的女声:
“宋同志!真的是你啊!宋同志!”
几个人闻声都抬起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女同志,正一脸激动地朝他们这边快步走来。
宋姜叶看着来人,也认出来了。
是那天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女知青,温可欣。
温可欣几步冲到桌前,激动得脸都红了,一把抓住宋姜叶的手:“宋同志!可算是又见到你了!我得好好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她想起那天火车上的情景,还心有余悸:“要不是你提醒我,让我小心那个给我苹果的男人,我……我那天可能就真的跟他走了!后来我去找乘警,乘警一查,那几个人果然是人贩子!专门在火车上骗女同志的!哎呀妈呀,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要不是你,我这辈子就毁了!”
温可欣说着,眼圈都红了,她是真的后怕。
她上下打量着宋姜叶,一脸的好奇和崇拜:“宋同志,你真是太神了!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人有问题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最近不顺,我妈生病了?你……你是不是会算命啊?”
宋姜叶抽回手,淡淡地笑了笑:“略懂一点面相而己。”
她看着温可欣的脸,对方眉宇间那股淡淡的黑气似乎消散了一些,但印堂还是有些晦暗。
“你最近是不是觉得特别倒霉?干什么都不顺?”宋姜叶问了一句。
温可欣一听,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啊是啊!宋同志,你咋知道的?我跟你说,我自从下了火车到了农场,就没顺当过!不是丢东西,就是干活受伤,前两天还差点被猪给拱了!真是邪了门了!”
宋姜叶端起碗,喝了口粥,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那是被人夺了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