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招待所外面偶尔传来几声狗叫,之后便彻底安静下来。
秦暮行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沉沉睡去,却又进了一个混乱的梦里。
西周是浓重的黑暗,身体又沉又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他动弹不得,连睁开眼睛都费力。
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我救了你一命,总得要点报酬吧?”
他感觉一双微凉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接着,那双手开始不规矩起来,在他身上游走。
他想推开,却使不出力气。
一股陌生的燥热从身体深处涌起,混杂着伤口的疼痛和意识的模糊。
他心里想着,罢了,要是真……真做了什么,他负责就是了。
他用尽全力,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个大胆的女人的脸。
光影晃动,那张脸渐渐清晰……
是宋姜叶!
秦暮行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着。
窗外天色己经蒙蒙亮。
他喘了几口粗气,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怎么会梦到她?
肯定是昨天被蒋今耀那小子念叨的,说什么偏心,说什么有意思……搞得他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按了按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他失忆了,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但他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会对女人始乱终弃的人。
如果宋姜叶真的是那个女人,五年前他们有过牵扯,那她为什么不认他?
除非……她有什么别的目的?
秦暮行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那个模糊的、需要他负责的女人到底是谁?
在没弄清楚之前,他不能再被这个宋姜叶影响。
必须保持距离。
不能对不起那个……他应该负责的人。
天亮后,几人照旧去了招待所的食堂吃早饭。
蒋今耀依旧咋咋呼呼地跟宋姜叶说着话,打听昨天买的玉石有什么用。
秦暮行端着自己的玉米糊糊和馒头,特意没往宋姜叶和小实坐的那张桌子走,而是选了旁边一张空桌,背对着他们坐了下来。
宋姜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秦暮行的动作,端着粥碗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喂小实喝粥。
她心里琢磨着,这人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躲着她了?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
这人看着冷冰冰的,心肠倒是不坏。昨天还主动给小实买了豆浆。
想起五年前的事,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
毕竟是她看人家昏迷不醒,又长得确实合眼缘,才主动……咳,占了便宜。
严格说起来,是她骗了人家。
等这趟事了了,他也要回部队执行任务了,还是别在这种时候说破,免得影响他。
等下次有机会再见面,还是跟他坦白了吧。
吃完早饭,宋姜叶跟招待所的服务员打听了去红旗农场的路。
秦暮行和蒋今耀自然也要跟着去。
宋姜叶本来想让他们帮忙照看小实,但秦暮行冷着脸说了一句:“带着吧,路上安全。”
宋姜叶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便牵着小实一起出了门。
红旗农场离县城不算太远,但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
几个人走了快一个钟头,才远远看到农场的牌子。
温可欣早就请了假,在农场大门口等着了,急得团团转。
看到宋姜叶他们过来,她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来。
“宋同志!宋大师!你们可算来了!”
温可欣今天没穿那件的确良衬衫,换了身灰扑扑的劳动布衣裳,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
她领着几人往农场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说:“我……我没住宿舍,我今天回家了,离农场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我跟我妈说了,就说你们是我以前学校的同学,路过这边来看看我。”
宋姜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跟着温可欣七拐八拐,离开了农场范围,又走了十来分钟土路,到了一个小村子。
村子不大,都是些低矮的土坯房。
温可欣家就在村口第一家,院墙是用石头和泥巴垒起来的,看着有些年头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头院门,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正坐在小马扎上择菜。
看到温可欣带着人进来,她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
“家里头没啥好东西招待,你们别嫌弃,喝口热水解解渴。”
宋姜叶接过水碗,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秦暮行和蒋今耀也跟着坐了下来。
小实被宋姜叶牵着小手,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屋子,还有屋里的人。
温可欣拉着她妈走到门边,压低声音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大概是又解释了一下宋姜叶他们的来意,可能没说实话,只说是同学。
温母听完,也没多问,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愁容更深了,转身进了旁边连着的一个更小的、黑黢黢的小灶房,叮叮当当的,估计是去准备晌午饭去了。
温可欣这才重新走到宋姜叶身边,声音压得更低了,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急切和紧张。
“宋同志,您……您看出来点啥没有?我这……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您知道是谁在背后搞我的鬼不?”
她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底下也发青,一看就是这几天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宋姜叶放下手里的水碗,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
这屋子不大,格局也很普通,就是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的墙角,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旧木头箱子,箱子盖上落了厚厚一层灰,看着像是好久都没人打开过了。
她的视线在那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子上多停留了一下。
“你先别急,”宋姜叶开口,声音还是那样平平稳稳的,听不出波澜,“把你,还有你家里人的生辰八字,都写给我。”
温可欣赶紧点头,又手忙脚乱地去找纸笔。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表姐!表姐!你在家吗?”
随着声音,一个穿着碎花衬衣、梳着两条油亮大辫子的年轻姑娘推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