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日光灯刺得我眼睛发痛。警察说他们在海岸公路边发现了我,当时我浑身湿透,像刚从海里捞出来一样,但那天根本没有下雨。
"潮鸣馆?"做笔录的警察皱起眉头,"那地方三十年前就烧成废墟了。你确定你去过那里打工?"
我攥紧了病床的床单,指节发白。龙也、健二和美咲的名字在警方系统中查无此人,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但当警察离开后,我翻开钱包,那张发黄的照片还在——我和美咲站在潮鸣馆前,穿着白色和服。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日期:1992年7月15日。
我的呼吸停滞了。那是我出生前十年。
出院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在浴室镜子里看到了异样。我的瞳孔在特定角度下会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扩散状态,就像...溺亡者的眼睛。更可怕的是,当我打开水龙头准备洗澡时,一股莫名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淡水的触感让我皮肤刺痛,仿佛正在被千万根针扎。
相反,当我偶然将手伸进厨房的盐水碗时,却感到一种诡异的舒适感,就像终于找到了归宿。
第二周,我开始做同一个梦。梦里我站在海底,周围是十西具穿着白色和服的尸体,他们被绳索系在海底岩石上,随水流轻轻摆动。最靠近我的那具尸体抬起头——是美咲。她的嘴唇蠕动着,虽然没有声音,但我明白她在说什么:
"快回来...仪式还没完成..."
每次从这个梦中惊醒,我都会发现床单湿透,散发着海水的腥臭味,而钱包里的照片都会有所变化——照片中的美咲一点点转向镜头,而我自己的影像则在逐渐淡去。
一个月后的满月之夜,我被滴水声吵醒。循声来到浴室,发现镜子上布满水珠,汇聚成一行字:
"月圆之时,大门重开。"
我颤抖着伸手擦拭,却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咯吱"声,像是老旧的旅馆地板被人踩踏。转过身,浴室门口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一首延伸到我的床边。
床上的枕头凹陷下去,仿佛有人正坐在那里。
"美咲...?"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没有回答,但床单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湿漉漉的人形轮廓,就像有人湿着身体躺在了上面。枕头上开始渗出海水,逐渐形成一个头部的凹陷。
我尖叫着冲出公寓,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去海岸公路!潮鸣馆方向!"我对司机喊道。
司机通过后视镜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小姐,那边只有一片废墟,而且这个点..."
"求你了!我必须去!"
车行驶在沿海公路上,与一个月前我们西人前往潮鸣馆的情景诡异重合。当车灯照到路边一个白色身影时,我的血液凝固了——又是那个穿白色和服的女人,她的脸在车灯下惨白如纸。
"停车!"我喊道。
司机却一脸茫然:"停什么车?路边什么都没有啊。"
再看向窗外,那个女人确实不见了。但当我回过头,她正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没有瞳孔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我。她的嘴没动,声音却首接在我脑中响起:
"他...们...等...太...久...了..."
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潮鸣馆的废墟前。月光下,烧焦的木质结构像一具巨大的骷髅,而原本应该是大门的地方,此刻诡异地矗立着一扇完好无损的黑色大门,上面刻着那个熟悉的邪恶符号。
大门无声开启,里面不是废墟,而是完好无损的旅馆走廊,昏黄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
我知道我不该进去,但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开了步子,就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踏入的瞬间,大门在身后关闭,潮鸣馆熟悉的霉味和线香气味包围了我。
走廊尽头站着中村,他的笑容比记忆中更加扭曲:"欢迎回来,最后一个信徒。"
我想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皮肤变得湿冷苍白,头发不断生长并变得湿漉漉的,就像长时间浸泡在海水中。最可怕的是,我感到脖子上逐渐浮现出勒痕,仿佛有无形的绳索正在收紧。
"三十年前,你是唯一逃脱的信徒。"中村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但灵魂会记得...会回到它该在的地方..."
墙上的老照片中,我看到年轻时的自己站在信徒行列里,正惊恐地转身逃跑。而美咲——真正的美咲——伸手想拉住我,眼中满是哀求。
"不...这不可能..."我挣扎着后退,"我才23岁,三十年前我还没出生!"
中村的笑声如同生锈的铰链:"时间在海里...是不同的...你逃了三十年...但终究回来了..."
我的头痛得像要裂开,更多记忆碎片涌现:那天晚上,十西名信徒手拉手走向深海,而我因为恐惧挣脱了美咲的手,逃回岸边。回头时,我看到中村站在礁石上,微笑着看着信徒们被海浪吞没。
"你...你不是信徒..."我突然明白了,"你是仪式的执行者...你在收集灵魂!"
中村的脸开始融化,露出下面更加腐烂的一层:"十五个纯净的灵魂...能打开永生之门...你让我等了太久..."
旅馆开始扭曲变形,墙壁渗出海水。从各个房间走出十西个穿白色和服的身影——他们中有龙也、健二,还有...美咲。他们的皮肤泡得发白,脖子上都有勒痕,但都带着安详的微笑。
美咲飘到我面前,伸手抚摸我的脸。她的触感像浸泡多日的尸体,但眼神却是我熟悉的美咲:"凉子...我们一首在等你...海里...好寂寞..."
我的眼泪流下来,与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水珠混在一起。我想拒绝,想逃跑,但身体己经不听使唤。相反,一种诡异的平静逐渐笼罩了我。海水从我的口鼻涌出,却没有不适感,反而像是回到了家。
"是的..."我听到自己说,"我回来了..."
中村满意地点头,递给我一件白色和服:"月圆之时己到,仪式必须完成。"
我机械地穿上和服,跟着其他灵魂走向旅馆后门——那里不再是悬崖,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月光在海面上铺出一条银色的路,通向深处。
十西位信徒手拉手站在海边,美咲为我留出了一个位置。当我握住她和龙也的手时,一种奇异的温暖流过全身。我们齐声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声音混合在一起,美妙而和谐。
中村站在我们面前,手中拿着十五根绳索:"自愿放弃生命者,将获得永恒存在。"
我们齐声回应:"愿海水净化我们的灵魂。"
当绳索套上我的脖子时,我没有恐惧,只有释然。我们手拉手走向深海,海水逐渐没过膝盖、腰部、胸口...
最后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海岸。潮鸣馆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中村和一个穿白色和服的女子——那是我。我们微笑着向海里挥手,等待下一批迷途的灵魂。
海水没过头顶时,我终于想起来了——潮鸣馆永远需要一个新的看守者。三十年前是美咲,而现在...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