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头第五次把耳朵贴在602室铁门上时,终于听清了那个声响——指甲刮擦木板的动静里混着湿哒哒的吞咽声,像是有人正跪在地上舔舐什么。对门新搬来的这户人家太邪性,自从三天前搬来后,单元楼里就弥漫着烧纸钱的味道。
电梯"叮"的一声,老周头慌忙退开。门缝里突然涌出股腥甜雾气,601室的老李端着痰盂出来倒夜香,突然僵在原地。月光从楼道窗户斜射进来,老周头看见痰盂里的排泄物正在沸腾,咕嘟咕嘟冒出人脸形状的气泡。
"周叔,您家水管漏了。"物业小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老周头转身时撞见小张惨白的脸,年轻人手里捏着个纸扎的扳手,后颈衣领下露出一截黄符纸。等他再回头,601的老李和痰盂都消失了,只有602门把手上挂着的桃木剑在微微晃动。
凌晨三点半,天花板又传来弹珠落地的声响。老周头抄起手电筒摸上楼,602的防盗门虚掩着,门内飘出婴儿啼哭。他推门瞬间踩到滩粘液,手电光照出满地交错的黏液痕迹,像是有无数蜗牛爬过。
客厅供桌上摆着七盏青铜油灯,灯油竟是暗红色的。老周头凑近细看,其中一盏灯芯赫然是截断指。供桌后的神龛用红布遮着,布角垂下串铜铃,每只铃铛都刻着生辰八字——包括他自己的。
里屋突然传出戏曲唱腔,老周头扒着门缝偷窥,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白天见过的邻居女儿正对镜梳妆,月光下她的皮肤泛着纸扎人特有的惨白光泽,后脑勺有道贯穿的裂缝,露出里面竹篾骨架。梳妆镜里映出的根本不是人脸,而是张画着腮红的纸面具。
老周头在冷汗中惊醒,发现床前摆着碗冷掉的糯米饭。饭粒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组成了"偿命"二字。他刚要起身,窗外飘来熟悉的戏腔,602的纸窗上正上演着皮影戏——孕妇在暴雨夜被活埋,隆起的腹部突然伸出血淋淋的小手。
记忆闸门轰然打开。1972年的雨夜,他把难产的妻子连同未出世的胎儿埋进后山。那天妻子穿的正是戏里那件红底金线嫁衣,被泥土覆盖前死死抠住他脚踝喊:"周德贵,你不得好死!"
衣柜突然传来抓挠声,老周头哆嗦着拉开柜门,那件沾满泥渍的红嫁衣赫然挂在里面。嫁衣下摆滴滴答答渗着黑水,逐渐在地面汇成婴孩爬行的轮廓。他转身要逃,却发现防盗门变成了棺材板,猫眼处堵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晨光初现时,602室走出个穿中山装的老头。晨练的邻居们惊讶地发现,新搬来的周先生竟和前些日子的独居老人长得一模一样。他手里牵着个纸扎女童,女童发辫上系着的铜铃刻着601老李的生辰八字。
物业办公室的排班表上,小张的名字被朱砂笔划去。更衣室里挂着套纸做的工装,胸牌照片里的年轻人两颊涂着夸张的腮红。夜班保安说常看见周先生在垃圾站烧纸人,那些纸人的眉眼越来越像楼里的住户。
至于原来的老周头,有人看见他半夜在楼道徘徊,膝盖以下变成了竹篾扎的假肢。他逢人就递上糯米糕,糕点上用枸杞拼成"吉"字,仔细看会发现那些枸杞其实是一颗颗风干的眼珠。